1997年5月,鶴崗職工醫院的走廊里有股消毒水味,張國福躺在三號病房,被褥底下身子瘦得只剩骨頭,護士剛抽完第三管血,診斷書上“肺癌晚期”四個字被家屬翻來覆去摸得發皺,女兒攥著繳費單蹲在走廊盡頭,十三萬的數字在眼前晃,這已經是能賣的全部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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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復員那天,鞭炮聲猛地在耳邊炸開,一九七七年,榆樹縣的領導捧著任命書說,張干事你挑個崗,他卻把復員證往搪瓷缸上一放,我要回鄉種地,妻子蓮子沒問為啥,只記得他半夜總縮在被窩里,手指一下一下摸著胸口那道舊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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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務局火藥庫的悶罐車成了他的新家,四十年代的軍功章和爆破筒照片鎖在樟木箱底,換成了沾滿煤灰的工裝,工友們只當他是個愛較真的保管員,沒人知道這總往危險地方跑的年輕人,曾在朝鮮戰場上用身子堵過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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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院通知來得突然,子女們正為湊不夠化療的錢發愁,兩輛軍綠色吉普就停在醫院門口,穿呢子大衣的老干部握住他的手說,老張同志,這是組織能幫的最后一點忙,輸液架上的藥瓶輕輕響著,他盯著走廊盡頭那面白墻,恍惚間又看見一九五一年那個雪夜,他背著炸藥包沖向敵人的碉堡,身后是永遠留在三百四十五點三六高地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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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個清晨,監護儀響了一聲長音,窗外的梧桐葉就一片一片往下掉,床頭柜上的紙片讓晨光透出來,上面寫著三行歪歪扭扭的字,年輕護士后來在值班日志里記了,07:15,6床病人走了,走之前一直念著黨費,可我們還沒來得及問,他就閉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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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會上下著小雨,礦工們頭一回聽見“特級戰斗英雄”這名字,有人掏出工作證比劃著問,這不就是當年總替咱們擋危險的張師傅嗎,講解員擦著四十七軍榮譽室的玻璃柜,那張一九五〇年的合影里,最邊上那個少年踮著腳仰著頭,他胸前的勛章在燈下閃著光,像四十七年前那個黃昏,他躺在擔架上數的最后幾顆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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