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俄為何會對朝鮮“一擲千金”？

2024年6月，普京訪問朝鮮。朝方精心準備的文藝演出接近尾聲時，為這位執掌俄羅斯二十余載的領導人獻上一曲朝俄雙語版俄羅斯國歌。熟悉的旋律在異國響起，歷經風雨的普京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淚光。

在俄羅斯眼中，如今的朝鮮是為數不多靠得住的友好國家。其實，朝鮮與俄羅斯的親近并非近幾年才開始。自二戰結束，蘇聯長期是朝鮮最重要的外交伙伴，其重要性有時甚至不遜于中國。畢竟，朝鮮政權能延續至今，蘇聯及俄羅斯的大量援助居功至偉。

對朝鮮而言，朝鮮戰爭不僅是南北分裂的開端，更是經濟發展軌跡分化的起點。戰前，北方整體發展水平高于南方，但戰爭將整個朝鮮半島夷為廢墟。與戰前相比，1953年北朝鮮發電量下降85%，燃料生產量下降77%，建筑能力下降54%，化工、冶金等生產部門倒退70%以上。

戰后為解決經濟困境，金日成深知僅靠自身難以完成重建，爭取外部援助迫在眉睫。停戰協定簽署當月，他便開始尋覓援助對象，而朝鮮的選擇只有中國和蘇聯。

1953年11月，金日成率團訪華，詢問中國能提供的援助。但當時中國也因戰爭負擔沉重，急需將重心轉向經濟發展，只能向朝鮮提供有限經濟援助，同時以駐朝志愿軍的人力支援幫助其恢復經濟。對中國而言，這已是最大誠意，卻無法滿足金日成的需求。

實際上，戰爭結束前，金日成已判斷蘇聯能提供更多經濟援助。因此，他在訪華前于1953年9月正式訪問蘇聯，爭取更多支持。金日成抵達蘇聯后，蘇聯起初不愿獨自承擔朝鮮重建任務。但新上臺的赫魯曉夫認為，扶持繁榮穩定的半島北方有助于冷戰中壓制美國。于是，1953年金日成訪蘇期間，赫魯曉夫授意駐朝大使擬定《蘇聯幫助朝鮮恢復國民經濟協議》，提供10億盧布無償援助，專用于建設工廠及基礎設施的設備和材料費用，蘇聯專家人力成本未計入其中。

憑借這份高含金量的協議，戰爭結束僅一年，朝鮮就重建超100座以重工業為核心的大中型企業。蘇聯不僅提供資金，還派出1.5萬名各行業專家。嘗到援助甜頭后，1954年金日成再次提出請求，赫魯曉夫基本都予以批準。1954年至1956年，蘇聯無償提供各類物資，還批準至少兩筆總額超20億盧布的低息貸款，后續貸款或延期或直接免除債務，基本是單方面付出。

在蘇聯大力支持下，20世紀50年代中后期，朝鮮經濟全面超越戰前水平，與仍處于農業社會的南方相比，已初步實現工業化。

起初，金日成未考慮如何回報蘇聯援助。但不久后，考驗蘇朝關系的時刻到來。20世紀50年代末，中蘇因理念分歧關系惡化，依賴中蘇援助的朝鮮起初保持沉默，后采取“兩頭爭取支持”策略。1961年7月，金日成先訪蘇承諾輿論支持，與蘇聯締結《朝蘇友好合作互助條約》；返程途中又秘密訪華，瞞著蘇聯與中國締結《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兩份條約均具軍事同盟性質，但未明確若中蘇沖突時朝鮮將遵守哪份條約。通過此舉，朝鮮讓中蘇都看到其拉攏價值。

當時中國處境艱難，赫魯曉夫搶先對朝鮮提供大量援助。勃列日涅夫上臺后，蘇聯也未停止對朝經濟援助。蘇聯的持續援助進一步拉近蘇朝關系，而親近蘇聯意味著與中國關系疏遠。20世紀60年代后半段，中朝關系進入朝鮮戰爭后的低谷。珍寶島事件前后，朝鮮甚至在中朝邊境部署部隊配合蘇聯對華態勢。雖因金日成緊急訪華未造成致命打擊，但蘇聯由此認可了朝鮮在外交上的價值。

在蘇聯幫助下，20世紀70年代朝鮮經濟增長雖不及韓國，但遠超包括中國在內的眾多第三世界國家。朝鮮50%的出口依賴蘇聯與東歐國家，80%以上進口貨物依賴蘇聯經濟體系。冷戰后期，朝鮮成為蘇聯在遠東最重要的盟友，也是牽制中美兩國的戰略前哨。

1991年蘇聯解體后，新生的俄羅斯如何看待蘇聯在遠東留下的朝鮮這一“據點”？冷戰末期，戈爾巴喬夫政府在“新思維”影響下疏遠包括朝鮮在內的所有盟國。然而，蘇聯解體不到兩年，葉利欽意識到西方不會真心接納俄羅斯，便180度轉向。1993年1月，俄羅斯副外長出訪朝鮮，就《蘇朝友好互助條約》后續處理展開磋商，俄朝關系迅速升溫。

朝鮮出現饑荒后，俄羅斯很快批準450萬盧布人道主義援助，并加強與朝軍事技術合作。普京上臺后，俄羅斯更重視恢復與朝外交關系。2000年7月，普京成為首位訪問平壤的俄羅斯領導人，也是二戰后除中國外首個出訪朝鮮的大國領導人。此舉不僅助朝鮮打破外交困境，更讓俄羅斯基本恢復蘇聯時代在朝鮮半島的影響力。

俄羅斯對朝善意不止于口頭。朝核危機期間，普京授意俄銀行解凍朝鮮在澳門銀行的賬戶，并修建連接俄濱海邊疆區與朝鮮的輸電網絡，緩解朝電力短缺。2007至2010年，俄又向受災的朝鮮提供大量糧食和燃料。

俄羅斯的持續投入使平壤對俄依賴度日益加深。普京時代，俄也越發需要借朝維持亞洲影響力。對俄而言，維持在朝影響力既能遏制美國在東北亞擴張，必要時還可牽制中國。對朝鮮來說，金氏政權與執政超20年的普京相互欣賞，且俄核心利益不在亞洲，被視為“戰略后臺”的不二之選。相比中國，俄援助雖有限，但朝鮮認為俄不會威脅其國家安全。

因此，朝鮮熱切希望重建冷戰時期的“蘇朝友好關系”。2024年6月，俄朝締結《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條約》，使被擱置的“蘇朝同盟性質關系”得以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