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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豹變,作者:詹方歌,編輯:邢昀,題圖來自:AI生成
周日早上9點,北京沙河,人群簇擁著涌向大集。在這里,青椒和西紅柿躺在同一輛小卡車上,紅紅綠綠地供人挑選。這里有最傳統的煙絲和市面上已經不太常見的老式餅干,也有經營新式甜品的年輕攤主把“安佳奶酪”的宣傳語寫在招牌上。
酥香滾燙的耳朵眼炸糕剛剛起鍋,攤位招牌上不止介紹產品,還印著老板的“收徒熱線”——這生意,toC也toB。
隨著傳統大集在社交平臺上越來越火,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光臨大集,也有越來越多年輕人決定來這里擺攤試試身手。于是,年輕人和社交平臺一起,把傳統集市的買賣模式重新解構升級。
雖然電商對于消費的改造痕跡同樣揮之不去,但那些充滿市井氣息的,不曾被宏大敘事記錄的靈光乍現還在發生。有心人仍然可能在任何角落賺到一筆小錢。
在這里,你能看到宏觀經濟、巨頭游戲之外的另一種“商業”。
一、大集的新功能,煙火氣的新定義
擁擠的小路上,有人拉著露營車,露營車里坐著孩子和各式瓜果蔬菜。還有人干脆背上山姆的巨大購物袋,用大集來代替逛山姆。“都是每周一次的采購,我現在比較喜歡逛大集,山姆卡明年考慮不續了。”小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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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集上提著山姆購物袋的人
和山姆一樣,大集上的瓜果蔬菜也以“量大”創造性價比。在這里可以買到8塊錢一大袋的洋蔥,每袋接近15顆,價格幾乎是生鮮平臺的一半;香蕉,20元能買到16到18根,紅心蜜柚15元能買到兩個,價格同樣是生鮮平臺的一半。平日習慣了平臺送菜到家的年輕人來到這里,就像老鼠掉進了米缸。
和山姆一樣,在大集上也能享受到試吃到飽的快樂。爆米花、干果炒貨攤位,每位老板都不會拒絕試吃請求;水果先嘗后買;正餐小吃攤位,也有攤主會慷慨地放出試吃招攬顧客。品類之豐富,不亞于山姆。
更吸引人的是,大集對于網紅食品的承接速度要快于絕大部分生鮮平臺。網紅食物的生命周期往往很短,生鮮平臺需要有足夠敏銳的選品嗅覺和足夠強悍的供應鏈,才能夠將產品迅速推向市場,獲取更長的售賣周期。因此,許多商超如盒馬,在嘗試過上架網紅產品后,現在的策略更傾向于創造爆品,而不是追逐網紅產品。
但擺攤,作為一樁規模最小、成本最低的經營模式,讓攤主能夠迅速根據潮流作出反饋。
于是,那些網上火起來的食物往往會迅速出現在各地大集上;而在大集上躥紅的食物,也會迅速出現在其他省份、區域的大集上。比如提拉米蘇,一度成為各地大集上出現概率最高的甜品。社交平臺上,山東臨沂的曹洼大集已經開始出現時下最火的“奶皮子糖葫蘆”;更早以前,河南鄭州周邊的農村大集上甚至能買到散裝的小熊軟糖。
許多人對大集商品的認知還停留在最普通的瓜果桃李上,但現在,從臺灣翡翠綠柚到草莓西紅柿,從陽光玫瑰到車厘子和無花果,都能在大集上買到。“在這里實現榴蓮自由!”商販仍然保留著叫賣的習慣,內容卻像短視頻文案。
傳統大集上最吸引人的“煙火氣”,也在被賦予新的意義。
二、擺攤新人,改造大集
隨著大集在社交媒體上的爆火,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嘗試擺攤試試身手。
小任和男友都是00后,在北京沙河大集上賣土家鮮肉餅。每天早上4點多起床出攤,比正常上班通勤辛苦很多,但是隨著老客的累積,他們一天收入也還不錯。如果按餅來算,周日一天就要賣上500個餅,周三和周五則是二三百個。
擺攤,先要打破職業偏見。“我們太想賺錢了,想創業,前期沒有資金,所以先從擺攤開始。”小任本科學的是助產士相關,男友是退伍軍人,決定擺攤前都在常規的上班軌道上。對于他們來說,做出自己的品牌才是目標,而擺攤只是實現路徑中的第一步。
最初決定擺攤賣內褲的時候,90后寶媽小羽有點不好意思:“有時候看到別人過來都不知道要說啥,也有時候需要為了讓顧客買一條內褲說半天。”她擺攤是為了在全職媽媽的角色之外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證明一下自己還具備賺錢的能力,沒有跟這個社會脫節。”
每天早上,小羽把孩子交給公公帶,自己和婆婆出門擺攤兩小時;晚上老公上班回來后,把孩子交給老公,再去擺攤兩小時。很偶爾的情況下,三歲的小女兒會坐在露營車里陪她一起擺攤,小小的脖子上掛著收款碼,興奮地幫忙。雖然身高不夠只能幫媽媽拿第一排的貨,也毫不影響她的積極性。
漸漸地,年輕攤主們發現,再小的生意也都有門道。
沙河大集每周只有周三、周五和周日三天,其他時間小任和男友就去附近逛集市,學習別人的擺攤經驗,通州萬達、廊坊夜市、石家莊、邯鄲,都是他們的取經地。
最初,他們賣了兩個月的家鄉特產荷葉餅夾里脊肉,因為在大集里的位置不太好,市場反饋一般,荷葉餅的工藝也太復雜,考察之后他們決定把產品換成土家鮮肉餅,還在新一季大集攤位輪換時搬去了更好的位置。
在第一批一千多塊的貨源賣掉之后,小羽原本考慮在女士內褲的基礎上也賣些男士內褲,但是向拿貨的老板了解之后才知道,女士內褲大部分是均碼,而男士內褲的尺碼很多,容易囤貨,有些尺碼也容易滯銷。
作為互聯網原住民,年輕一代擺攤人有著更新,也更精準的營銷策略,比如拍vlog,小羽和小任都有社交媒體賬號,記錄自己的擺攤生活,在線上圈粉。小羽試圖開通線上店鋪,同樣售賣內褲。
《豹變》發現,大集上的不少商戶都擁有自己的私域社群。建立社群的過程也并不困難,顧客從微信付款記錄就能給老板留言,加入社群。有些商戶會每天分享自己所在的位置,顧客可以就近去買,還有些烘焙攤主可以提供5公里內送貨上門的服務。對于他們來說,大集只是一種獲客渠道。
小任也在研究是否要建立自己的社群,但是就她觀察,商戶一般需要用折扣、紅包來引導消費者加群,怎樣的活動才能利用足夠低的成本,建立有粘性的客戶群體,還需要想清楚再付諸實踐。
三、消費“輪回”背后
現在,大集里的買和賣早就和之前大不一樣。究其原因,人們是在消費被電商改造過一輪之后再回到線下;同時,消費升級后再降級的過程也已經悄然發生過。兩個背景疊加起來,讓大集里的故事頗具當代意味。
比如線上平臺帶來的強售后印象早已經根植在年輕人心中,那些父母輩非常熟悉,能夠閃避的坑,年輕人并不設防。社交平臺上,不少年輕人吐槽,自己跟風去逛大集,才發現攤主提供的試吃桃子是泡過糖水的,自己買回家的一點不甜。
小時候,奶奶爺爺出門買菜都會帶上自家的秤,防止攤主缺斤短兩。現在,在生鮮前置倉線上買菜的年輕人,只知道下單后偶爾會收到幾毛幾分錢的退款,那是來自平臺稱量之后的“重量誤差”。直到在大集上買菜之后才發現,大集上的攤販仍然在用老方法騙新客戶。
另一方面,社交媒體的發達,也讓商家的花招無所遁形。年輕人是被社交媒體吸引的,也自然會查閱社交媒體上的避坑指南。大集上,大部分商家都是固定攤位,一旦被曝光耍花招,銷量肯定會受影響。
只要能夠熟練運用社交媒體,人們的認知成本可以被拉到很低。另一個佐證是,提拉米蘇,前兩年市集上的大熱產品,在社交媒體不斷向大眾科普其工藝簡單、材料成本可以控制得極低、衛生條件堪憂等陷阱之后,漸漸走向沒落。
賣家的故事比買家更豐富。對于商家來說,電商的普及和價格敏感,也讓擺攤的選品變得越來越重要。對于非即食的品類來說,消費者在與攤位擦肩而過的時候,攤主需要回答一個無聲的問題:如果能在網上輕易買到,我為什么要此刻,在你的攤位上買。
果蔬、海鮮、干貨等等商家給出的答案大多是便宜,能當場挑選;而像小羽一樣依靠進貨的內褲、襪子等等攤主則要靠聊天來賣貨。
另有在山東趕過大集的攤主告訴《豹變》,冬天在大集上賣得最好的其實是騎電動車時戴的帽子,一頂能賣到30來塊錢。類似的帽子,在1688上的進貨價格也就十幾塊甚至幾塊錢。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30塊,即買即得,逛完大集回家的時候就能很暖和。過去的一年間,人們談論了那么多“即時零售”,哪有比這更即時的零售方式。
在宏大的商業敘事中,幾乎看不到電動車帽子這類靈光乍現的時刻,人們習慣用數據論證可能性,把經驗總結成規律,把規律定義成像真理的金句。但這些螢火蟲一樣星星點點的“商業”,又的確如此蓬勃地生長在市井的夾縫中,提醒著人們,經營這件事也可能有相當大的彈性空間。
大集上,小任允許顧客站在攤位前不停地試吃鮮肉餅,直到吃飽。整個過程中,小任做餅,男友切餅,沉默里藏著最大的善意。不怕有人故意來占便宜嗎?小任說不怕。“人都是要面子的,如果五六塊錢一個餅的便宜都要占,那他肯定挺困難的,真的遇到了,我們也愿意給他吃。”
付不出錢的人,小任偶爾會遇到。他們大多會正常點單,在小任做好后,支支吾吾地說微信限額,或者付款碼掃不上。這時候,小任會把付款碼扣下去,請他吃一個餅。“我們當初來北京的時候也身無分文的,很能理解那種兜里沒錢的感覺。”
從這個角度看,地攤經濟里,復興的又何止是一種商業模式呢?
(應受訪者要求,文內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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