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全會解讀丨香港《大公報》專訪尹稚教授：“十五五”區域協調發展，香港優勢顯著

導 讀

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以下簡稱《建議》），為“十五五”時期中國區域協調發展勾勒出清晰路徑。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中國新型城鎮化研究院院長尹稚在接受《大公報》專訪時指出，與“十四五”相比，“十五五”規劃在區域經濟布局方面凸顯三大亮點：首次強調“四大戰略”的疊加效應、推動區域經濟格局與國土空間體系深度融合、突出區域聯動發展。他特別指出，香港是中國對接國際體系、規則與法律法規的核心窗口，在“十五五”期間區域協同發展中具有顯著優勢。

內容來源：香港《大公報》2025年11月25日第10版

作者：大公報記者羅洪嘯、李暢、凱雷 實習記者王美晴

尹 稚

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清華大學中國新型城鎮化研究院院長

清華大學城市治理與可持續發展研究院院長

清華大學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研究院首席專家

中國城市規劃學會副監事長

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創始人、資深顧問專家

香港是內地對接國際核心窗口

《建議》對優化區域經濟布局、促進區域協調發展作出專門部署。尹稚認為，與“十四五”相比，“十五五”規劃在區域經濟發展方面有三大亮點。

第一個亮點是全會首次提出“四大戰略”疊加效應，強調“發揮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區域重大戰略、主體功能區戰略、新型城鎮化戰略疊加效應”。尹稚認為，這背后是平衡安全與發展的思路：既要保障生態安全、糧食安全，讓產業布局匹配資源條件與區位特征，也延續了“地隨人走、投資隨人走”的規律；既支持優先發展地區提速，也為生態保護、農業主產區“減負”，通過減少人口存量提升當地人均資源占有量，同時關注內陸城鎮化潛力地區，培育更多現代化城市群。

尹稚進一步指出，第二個亮點是推動區域經濟布局與國土空間體系深度融合。“十四五”時期的國土空間規劃更側重開發與保護的約束，而“十五五”則聚焦空間規劃對發展的支撐保障作用，明確提出“優化國土空間發展格局”，讓發展規劃的戰略引導與國土空間規劃的土地資源支撐更緊密結合。

強調跨區域聯動 堅持以人為本

第三個亮點是突出區域聯動發展，不再是長三角、粵港澳等區域“關起門來發展”，而是強調跨區域聯動。“一方面實現強強聯合，放大發展新動能；另一方面推動發達與欠發達區域合作，解決發展不均衡問題。且這種均衡不是一味追求GDP等經濟指標統一，而是堅持以‘人’核心，以人為本，實現生活質量、生活水平的區域均衡。”尹稚說。

粵港澳大灣區在強化內外循環“雙支撐”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香港作為內外循環樞紐，在“十五五”期間區域協同發展中具有顯著優勢。尹稚認為，《建議》為粵港澳地區在未來五年融入國家發展大局提供了清晰路徑?！盎浉郯拇鬄硡^的角色非常關鍵，在‘十五五’具有不可替代的獨特作用。與內陸地區相比，香港是中國對接國際體系、規則與法律法規的核心窗口。在‘十五五’乃至‘十六五’期間，面對國際形勢的不確定性，香港需要穩定并強化內外循環交叉點、外循環支撐點的作用，牢筑橋梁地位，不能僅局限于參與國內大循環?！?/strong>

深穗大市場為香港提供更多資源

回顧“十四五”，香港和澳門銳意進取、主動作為，在全面準確貫徹“一國兩制”方針的基礎上，積極融入中國式現代化進程，進一步發揮了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地位功能。尹稚指出，面對嚴峻的國際形勢，中央始終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在現有國際經濟秩序與互聯互通的基礎上，調整國際市場布局、開展市場博弈，而不會尋求顛覆現有全球秩序。粵港澳大灣區的獨特性，在于深圳、廣州等地的高水平工業化與科創市場化發展，為香港這個“國際對接平臺”提供了更多資源與更高層級市場前景，二者互補性會持續增強。

【釋放潛力】成渝雙城經濟圈 有望成為中國經濟“第四極”

2025年是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第二個五年新征程的開局之年。作為全國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增長極和新的動力源，雙城經濟圈建設備受矚目。清華大學中國新型城鎮化研究院也于今年3月發布了《推動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走深走實研究報告》。

在《建議》中，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被特別提及要“提升發展能級”。尹稚認為，這意味著成渝區域將從目前的區域增長極向國家級戰略支柱邁進，有望成為繼上述三大增長極之后的中國經濟“第四極”。但在展望未來的同時，該區域仍存在待突破的短板。

三大方向部署 助力雙城發展升級

對于“提升發展能級”的提法，尹稚坦言，這是一個目標導向的定位，因為目前成渝尚未達到與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等量齊觀”的戰略支點水平?！岸贪逶诳萍紕撔?，無論是‘從0到1’的原創還是‘從1到100’的轉化，都不及三大區域，部分指標甚至弱于長江中游城市群?！逦濉哪繕司褪亲尦捎咫p城通過努力，最終成為與三大區域相當的國家戰略支點，也就是民間所稱的‘中國經濟增長第四極’?！?/p>

未來五年，成渝雙城在實現"提升發展能級"方面需要采取哪些舉措？尹稚提出了三個具體部署方向：一是承接重大生產力轉移。他指出，成渝是“價格洼地＋價值高地”，頭部企業、戰略級企業正在此建設第二、第三制造業基地，以新質生產力為核心的制造業中下端鏈條向成渝轉移的態勢已形成。二是需強化對年輕人的吸引力。人才創新能力核心普遍在30至40歲人群，成渝近年來致力在“隱性吸引力”上發力——不僅政策與杭州、武漢等城市差距不大，更憑借生活多樣性、社會治理寬容度、煙火氣（如文創、亞文化圈活躍）、低生活成本吸引年輕人，目前成都對年輕人的吸引力僅次于杭州。三是需夯實基礎支撐，包括能源保障、消費潛力釋放，同時通過“投資于人”提升勞動力素質、完善教育醫療社保，進一步刺激內需。

【各具優勢】產業協同破解“內卷” 區域協調有待增強

針對當前不同城市間產業發展的“內卷”現象，尹稚表示：“產業發展需要完整產業鏈與產業集群，不同環節對物業、勞動力、生活成本的敏感度不同，只有符合經濟規律的產業才能長期存活，而非依賴‘口號式布局’?！?/strong>

尹稚指出，未來區域協作的核心是基于比較優勢的特色化分工。“國家優先發展的產業，是結合國際比較優勢、承載能力匹配選定的。區域與城市間也需找準‘長板’?！彼e例說，京津冀側重協同發展、長三角側重一體化、粵港澳側重對外開放、成渝側重西部支撐，無需用同一模板套用。“全國一盤棋”的關鍵是發揮各地生產力要素優勢，避免用一把尺子衡量全國，通過統一大市場引導城市找到特色發展路徑。

《建議》將“增強區域發展協調性”列為重點任務，明確提出“扎實推動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東北全面振興取得新突破、中部地區加快崛起、東部地區加快推進現代化，促進東中西、南北方協調發展”。

打破要素流動壁壘 建設統一大市場

尹稚認為，構建“戰略樞紐—戰略腹地”良性互動至關重要，要依托全國統一大市場打破要素流動壁壘。從區域現狀看，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已跨越都市圈培育階段，形成跨區劃合作平臺，人流、物流、資本流等流通順暢，下一步將向更大范圍的跨省域平臺發展。

尹稚特別強調，“十五五”期間區域協同發展更關鍵的是加快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商品市場統一較易實現，但人力資源市場、土地市場、碳市場等要素市場仍需加快突破。

【因地制宜】雨線北移 催生北方發展新思路

近年來，華北地區降雨帶北移現象引發廣泛關注。尹稚從專業角度分析了這一現象對“十五五”區域規劃的影響。他指出，雨線北移是否會成為中長期趨勢仍需科學驗證，但這一變化對北方地區的影響已經顯現，需要從三個方面進行規劃調整。

一是農業與建筑的適應性調整。對農業而言，北方雨量增加有利于農作物生長，歷史上中國盛世多處于北方多雨的溫暖周期。但傳統生土建筑經不起雨水浸泡，需要調整建造模式。

二是社會治理與基礎設施升級。北方地區過去更擅長抗旱，現在需要適應防洪防汛需求，城市防洪排澇標準需根據極端氣候重新修訂。比如以往社區排水、城市排水等局部問題，現在可能升級為流域性問題，如京津冀地區需要從海河流域層面統籌解決。

三是地下空間安全保障。北方長期干旱地區的地下工程防水、防滲標準是按歷史數據設定的，如今隨著地下水位抬升、水壓變化，可能引發滲漏隱患，需要通過工程措施與水資源管理手段重新建立平衡。

區域協調邁向高質量發展新格局

尹稚展望，隨著“十五五”規劃實施，中國區域發展格局將更趨優化：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等優勢地區將繼續作為經濟增長極發揮引領作用；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則有望通過提升能級，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第四極”；而中部、西部和東北地區也將依托各自比較優勢，在統一大市場中找到特色化發展路徑。

“城市發展動能正面臨新挑戰，創新驅動與消費拉動的經濟社會轉型仍然任重道遠?！币煽偨Y道，“但通過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深化，中國有望實現從‘不均衡走向均衡’的高質量發展?！?/strong>

排版｜李剛

封面圖/圖片｜香港《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