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6日,陜西省渭南市臨渭區(qū),巧手張芳麗8年繡制全景《清明上河圖》 亮相渭南市博物館。“《清明上河圖》汴河段場景的十字繡作品常見,但同時展示郊區(qū)風(fēng)情、城內(nèi)街景的全景圖難得一見,太美了!”渭南市博物館展廳內(nèi),一幅長20米,寬60厘米的《清明上河圖》十字繡作品前,一位參觀者仔細(xì)欣賞并嘖嘖稱贊。
那幅長卷在渭南市博物館明亮的展廳里徐徐展開,像一條沉睡后蘇醒的河流,流淌著千年前汴京的繁華。二十米的長,六十厘米的寬,這尺寸本身,便是一種沉默的宣言。人們簇?fù)碓谶@幅全景《清明上河圖》十字繡前,嘖嘖的贊嘆聲,是獻(xiàn)給張芳麗女士最樸素的禮贊。
而我,站在這幅巨作前,目光穿過那密不透風(fēng)的針腳,仿佛看見了另一個場景——不是這燈火輝煌的展廳,而是一盞孤燈的剪影下,八年,近三千個日夜,一個女人與她的世界。
我想象著,八年前的某個尋常日子,生活的瑣碎或許剛剛退潮,她在短暫的寧靜里,展開了那卷空白的十字繡布。那一刻,她面對的是一片浩瀚的空白,是二十米長的未知。第一針落下,需要多大的決心與勇氣?那不是刺繡,那是一場以柔韌對抗時間、以耐心丈量生命的遠(yuǎn)征。
從此,她的白天與黑夜,被拆解成無數(shù)個微小的方格。絲線在她指間捻過,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每一種顏色,都對應(yīng)著畫中一個鮮活的生命,一段喧嚷的市聲。她繡那汴河郊外的疏林寒樹,一針是春風(fēng),一針是泥土的呼吸;她繡那漕運(yùn)繁忙的汴河,一針是船工的號子,一針是流水的波光。她的針,是她的筆,也是她的眼。她透過這針眼,看見了虹橋上擁擠的人潮,看見了酒肆里談笑的商賈,看見了孩童的追逐,聽見了販夫的吆喝。
這過程,絕非只有旁人想象中的歲月靜好。那是以肉身為燭,去點(diǎn)亮一幅歷史的長卷。漫長的伏案,讓她的頸椎與腰椎發(fā)出無聲的抗議,酸痛成了最忠實(shí)的伴侶。眼睛在無數(shù)個深夜因過度聚焦而干澀、模糊。夏日的悶熱,冬夜的寒冷,都凝固在這方寸之間的繡架旁。一針錯了,或許便要拆解半日的功夫,那種挫敗與焦灼,如同暗礁,潛藏在耐心的河流之下。這八年,是她生命里的一段“汴河時光”,有風(fēng)平浪靜的順?biāo)欤灿邪盗鳑坝康膾暝?/p>
然而,艱辛的土壤里,開出的快樂之花,才愈發(fā)純粹與動人。那快樂,并非完成時的巨大榮耀,而是滲透在每一寸進(jìn)程里的微光。
當(dāng)她繡完一個復(fù)雜的人物,看著那小人兒在布上活靈活現(xiàn)時;當(dāng)一條街道的輪廓在她手中從無到有,逐漸變得車水馬龍時;當(dāng)一種新的絲線顏色,恰好匹配了畫中屋宇的一角飛檐時……那種創(chuàng)造的喜悅與滿足,便是對她最好的犒賞。那是一種“造物主”般的快樂,她在自己的方寸世界里,復(fù)活了一座城,喚醒了一個時代。絲線穿過繡布的“沙沙”聲,是她與張擇端,與北宋汴京的隔空對話。這八年,她不是孤獨(dú)的,她有整座汴京城的人間煙火作伴。
八年,足以讓一個孩童步入少年。當(dāng)最后一針落下,將線頭小心翼翼地藏于背后,她面對的,不再是一幅作品,而是她生命中最厚重的一段時光的凝結(jié)。那上面,繡的不僅是《清明上河圖》,更是她八年的晨曦與星夜,是她指尖的厚度與心中的山河。
此刻,在博物館的聚光燈下,這幅十字繡仿佛在呼吸。它承載的,已不只是一朝一代的繁華舊夢,更是一個普通中國女性,用最樸素的方式,對“堅(jiān)持”二字最深刻、最華美的詮釋。她以針為筆,以線為墨,繡出的,是一幅關(guān)于時間,關(guān)于熱愛,關(guān)于“巧手”之下,平凡生命所能抵達(dá)的非凡境界的,最動人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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