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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丹·克魯弗從后視鏡里看到一輛警車閃著燈跟在他后方,是叫他靠邊停車接受檢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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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克魯弗)
克魯弗小心翼翼地踩了剎車,他不是很擔心,警察一定是搞錯了。
他這個人一輩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在奧利維亞這個小鄉村活了42年,老爹在工廠工作,他接了老爹的班,周末就帶孩子們打棒球、參加禮拜,生活規律而安穩。
他沒被捕過,沒欠過錢,沒開過槍,連煙都不抽,他能惹什么麻煩呢?
“請出示駕照和行駛證,”警察說。克魯弗遞上證件,然后等著警察回到巡邏車上。
整點了,遠處教堂的鐘聲響起,陽光灑在市中心的糧倉頂上,奧利維亞總共不過2400位居民,克魯弗認識大部分人,甚至包括這位警察。
“出了啥問題嗎?”克魯弗問。
“很奇怪,你的駕照好像被吊銷了,你在密蘇里州還有一張駕照,那張出問題了。”
“什么?我就沒去過幾次密蘇里,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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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克魯弗)
警察也答不上來,但克魯弗心里其實有個猜測:有人盜竊了他的身份。
這些年來,持續出現的種種怪事都在印證這個猜測——莫名其妙的債務催收通知、陌生城市的工資和稅務......
克魯弗曾多次嘗試解決問題,他請過稅務專家,奔走于各地的政府部門,但結果就是沒有結果,所有部門都在踢皮球,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幽靈纏上了,只是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看得見它。
最終,警察只是警告了克魯弗一番就放他回家了。他和妻子克里斯蒂一起翻遍了文件柜,尋找另一個“丹·克魯弗”的線索。
他的社保卡始終鎖在柜子里,他沒有被搶過,連錢包都沒丟過,但他的名字卻赫然出現在某家皮革廠的稅務表上,這家皮革廠所在的城市他都沒聽說過。
他查了之前15年的記錄,發現了更多稅務文件:堪薩斯的水泥廠,田納西的造紙廠、俄亥俄的建筑公司、內布拉斯加的谷物場、密蘇里的狗糧廠......都是他沒做過的工作。
妻子覺得很詭異:“稅務局是怎么回事?他們覺得你去過這么多地方?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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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弗在當地一家制糖廠工作)
有好幾年,另一個“丹·克魯弗”的收入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工作,使得他社保號碼下的總收入進入了更高的稅級。他曾兩次報警,提交了身份盜竊報告,但類似的報告全美每年都會收到幾萬份,真正得到處理的卻寥寥無幾。
克魯弗還沒等到警方的消息,國稅局先來了,他們不斷扣除他的年度退稅款,扣押他的工資,讓他損失了好幾千美元。最終,在2012年他和妻子結婚前,妻子掏空積蓄,幫他向國稅局補了6000美元。可下一個報稅季,新的賬單又來了,這次是2.2萬美元。
接下來10年,他們飽受折磨,每年都要接受莫名其妙的稅務審計,賬目永遠都對不上。克魯弗不斷給政府部門打電話,但始終無果,他最終無奈地接受了分期付款,每個月向國稅局交150美元。
“我不能再繼續這樣毫無進展了,我得想想別的辦法,”克魯弗說。
被警察攔下幾周后,他又一次來到警察局,提交了一份身份盜竊報告。
“有人盜用我的身份工作,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15年,肯定還有另一個‘我’,你們能找到他嗎?”
那個幽靈在美國用過太多身份,他幾乎忘了自己的本名:文森特、雷納爾多......直到最近10多年在用的,丹·克魯弗。
妻子和五個孩子睡夢時,他獨自一人醒來,在租來的陰冷房子里系好工作靴,給孩子打包好第二天的午餐,然后開車前往狗糧廠,刷卡開始12小時的輪班。
這十多年來,他一直扮演著丹·克魯弗這個角色,時間久到他已形成肌肉記憶。
“丹·克魯弗?”老板總在上班前這樣點名。
“到!”他沒有猶豫,立刻高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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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丹·克魯弗”)
他的真名是羅密歐·佩雷斯-布拉沃,今年42歲,危地馬拉人,但他黑在美國的時間比在危地馬拉更長。
16歲那年,佩雷斯-布拉沃第一次來到美國,為了補貼家用,他決定獨自一人勇闖美國和父親團聚。他徒步走出危地馬拉高原,搭了3周的貨運火車穿越墨西哥,差點在格蘭德河溺水死掉,最終坐灰狗巴士抵達美國中部。
這里的生活并不比偷渡的過程更容易,他睡在父親公寓的沙發上,幾乎一句英語不會說,還報讀了高中。他開始找工作,但沒有人愿意雇傭一個沒有合法身份的未成年人。
最終,一家火雞加工廠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條件是他必須有符合政府要求的身份證明。廠里一位朋友給他介紹了個辦假證的,只要250美元,姓名、身份證和社保號碼就都能辦妥。
佩雷斯-布拉沃覺得這很不正規,一眼就會被看穿,但朋友向他保證,廠里至少有一半員工都在用類似的假證——他需要工作,廠子需要工人,就是走個流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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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佩雷斯-布拉沃工作的工廠)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他把假證交了上去,果然應聘到了夜班工作,每小時給7美元,他于是開啟了晚上屠宰火雞,白天上學的生活。
最初幾年,他感到疲憊、孤獨,于是開始酗酒,導致他犯下了酒駕等罪名。
2005、2008和2009,他三次被遣返回危地馬拉,但他每次都會再回美國,買新的身份工作。
這些身份也經常出問題,有的欠了債,有的要交兒童撫養費,有的被HR部門標記為“可疑”,導致他經常要換身份,換地方生活。
每到這時候,他就會在黑市購買新的證件,發幾條短信,在某個角落和中介見面,給現金。
終于在十幾年前,他終于買到了沒問題的身份,丹·克魯弗,他不知道這人是假的,已經死了,還是身份被盜了,
那都不重要,對他來說,重要的只有這個身份能不能讓他工作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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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雷斯-布拉沃和家人)
他的稅款都是從工資中自動扣除的,在佩雷斯-布拉沃看來,這意味著他每年都要浪費幾千美元,因為他永遠不可能領到社保;
但在國稅局看來,一個叫丹·克魯弗的人兼職了好幾份工作,每年賺13萬多,稅率卻僅略高于貧困線。
就這樣,佩雷斯-布拉沃不斷賺著錢,真正的克魯弗卻替他交著稅和罰款。
佩雷斯-布拉沃也希望有朝一日不用活在另一個人的影子里,他努力加班,終于在今年年初攢夠錢請了移民律師。他付了4000美元,得到的回復卻是:以本屆政府的態度,他這類有酒駕記錄、驅逐記錄的移民,基本沒可能。
事實上,他同為非法移民的姐夫已經被警方拘留了,他認識的三個危地馬拉老鄉,以前經常一起去教堂的,現在也聯系不上了。
當地有一批人組織了一條舉報熱線,如果覺得鄰居是黑戶,可以打電話舉報。佩雷斯-布拉沃將他們稱為“獵人”,而相應地,他自己就是獵物。
他不敢再帶兒子去公園散步,每天專挑小道開車上班,堅持以現金形式收工資,廠里曾經給他晉升機會,可那需要身份手續,他只好忍痛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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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雷斯-布拉沃)
克魯弗的身份盜竊案落到了奧利維亞市的小警局,今年年初,案子分給了達蒙·庫茨。他剛來警局不久,此前從未調查過身份盜竊案——其實他就沒怎么查過案,但正因如此,他對這起案子特別用心。
通過網絡搜索,他很快就在政府數據庫找到了數十條與“克魯弗”這個名字相關的記錄:汽車行駛證、工作許可、保險單,以及最關鍵的,密蘇里州圣約瑟夫市的地址,正是佩雷斯-布拉沃的所在地。
幾周內,庫茨就收集到了滿滿一文件夾的證據,還包括一張密蘇里州的駕照。
克魯弗仔細看了那張駕照,上面印著他的名字,照片卻是一個陌生人。
“他是誰?”克魯弗問。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庫茨說。
按照規定,庫茨把案子移交給密蘇里州圣約瑟夫市的同僚,警方隨后調來了國土安全部的聯邦探員,這一次,他們終于沒敷衍他,很快查清了佩雷斯-布拉沃的一切:他來自危地馬拉,在一家工廠工作,此前被遣返過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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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雷斯-布拉沃給女兒編辮子)
這一切多少有些觸動克魯弗的內心,因為他也在工廠上班,也認識不少移民,他的工友就有不少來自墨西哥、中美洲等地,后來他們都成了朋友。
在這里,大家都是工人,一起做最臟最累的活,沒有那么多身份之分。
工友關心他的家人,還教他一些西班牙語,在這個以農業為主的小城,是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或者非法移民——讓小城重煥生機。
但警方告訴克魯弗的一個細節讓他始終無法釋懷,2022年夏天,佩雷斯-布拉沃上班途中,汽車發動機皮帶突然斷裂,導致他在紅燈處失控,撞上一輛電動三輪,車上有一個老頭和他9歲的孫女。
小女孩只受了輕傷,但老頭被撞出車外,骨盆兩處骨折,頭部撞擊地面后不治身亡。
佩雷斯-布拉沃留在現場配合警方調查,他交出了“丹·克魯弗”的駕照。
事故最終被判定為意外,佩雷斯-布拉沃被判無罪,但死者家屬無法接受,提起了非正常死亡訴訟,被告一欄當然是“丹·克魯弗”。
這讓真正的克魯弗心煩意亂:他可以理解對方為了養家糊口四處換工作,甚至也可以理解對方偷渡來美國,但和一起死亡案扯上關系,他真的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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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克魯弗一家人)
今年三月下旬,正當佩雷斯-布拉沃準備去狗糧廠上班,突然聽到一陣激烈的敲門聲,一股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透過窗戶看到五輛車,幾個穿著制服的人站在門廊,他默默做了個禱告,讓孩子們務必呆在房間不要出來,然后帶著些許僥幸,下樓去開門。
“丹·克魯弗?”其中一名警察問。
他們給他看了逮捕令,上面寫的名字是“羅密歐·佩雷斯-布拉沃”,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沒有反抗,乖乖戴上手銬隨警察上了車。
真正的克魯弗終于不用再白白交錢給國稅局了。
但全美只有一個“克魯弗”嗎?
其實他的遭遇,只是成千上萬美國人的縮影。
據政府估計,多達100萬非法移民都使用假身份在美國生存。
黑市上,最低150美元就能買到一個假身份,有的偷渡蛇頭也把假身份包含在“套餐”內,抵達美國邊境就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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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
這些假身份的來源五花八門,有的是數據泄露中被盜的,有的是死人的,有的是波多黎各人的,但也有的屬于克魯弗這樣的普通美國人,他們沒做錯什么,身份卻不再屬于自己。
至于佩雷斯-布拉沃,他的命運是灰暗的,他目前正戴著電子腳鐐等待案件開庭。律師告訴他,基本沒有其他辦法了,他最多能把開庭拖到明年,但他還是要面臨至少2年的監禁,之后還要被遣送回危地馬拉。
他已經沒了收入,為了養家,他妻子去做清潔工,女兒在酒店洗床單,兩個兒子在餐館打工,他自己只能在家做墨西哥卷餅賣給鄰居,賺點零花錢,但一家人仍然在為房租苦苦掙扎。
佩雷斯-布拉沃已經賣了車,賣了各種園藝工具,瘦了20多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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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雷斯-布拉沃接受問詢)
佩雷斯-布拉沃16歲來美國時,美國對非法移民的態度還較為寬松,如今卻已大不相同。
等到他出獄,預計美國政府也將迎來換屆,不知道到那時,他是否還會再一次回到美國呢......
ref:
https://www.nytimes.com/2025/11/23/us/undocumented-worker-stolen-identity-dan-kluve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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