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內娛很難有一部電視劇作品能在播出三季后,仍然保持較高的收視率和關注度。《唐朝詭事錄》(以下稱《唐詭》)做到了。
在6人主角團中,費雞師絕對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其貌不揚、衣著隨意,最愛喝酒與吃雞,外表詼諧內心卻十分溫暖。費雞師讓陳創這個“劇拋型”演員深深被觀眾記住,甚至有觀眾表示,費雞師要是換演員,自己就棄劇。
在費雞師之前,陳創曾飾演兩個角色令人印象深刻,一個是改編自余華小說《活著》的電視劇《富貴》里的男主角,另一個則是古裝電視劇《寶蓮燈》中的哮天犬。
在不少觀眾看來,陳創之所以能夠把費雞師演好,必然是因為他在生活中與費雞師高度相似,所以本色出演。
陳創卻對中國新聞周刊坦言,費雞師這個角色的確是自己的舒適區,但是自己生活中和費雞師幾乎是完全相反的。
以下來自陳創的口述
我與費雞師是反的
觀眾喜歡《唐詭》,我當然是很開心的。
一部戲能拍這么久,組里大家都成了很好的朋友,所有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這樣干活的場景是可遇不可求的。
就像志剛(《唐詭》蘇無名扮演者)經常跟我開玩笑說,《唐詭》是我倆的養老戲,想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在組里演員中間,我年齡最大,大家都比較讓著我是真的。但是我私下里真實的狀態確實和費雞師差距很大。
戲里費雞師不是吃雞就是喝酒,生活里我哪敢這么大吃大喝,主要是我酒量也是真不行,再加上痛風,我像他一樣來一頓,接下來就下不來床了,我身邊也沒有費雞師這樣的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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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創在《唐詭》中飾演費雞師 圖/受訪者提供
看上去費雞師穿的破衣拉撒,還有點瘋瘋癲癲的,但是這老哥情商極高,什么場合說該什么話,都門兒清。在幾方出現情緒波動的時候還能在中間調劑一下,當個潤滑劑。
您看,他這本事大了去了。
在生活里很多人都說我是個很無趣的人,“無趣”這個說法見仁見智,但是我確實是個相對安靜的人,沒事的時候,一個人讀讀書,喝喝茶,我特別享受,那種安靜的狀態我舒服。
就比如在劇組里,我始終不習慣使用助理,我主要是怕麻煩人家,雖然現在也50歲了,偶爾也犯個痛風,但還沒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那個程度。
我認真思考過一個問題:我究竟需要帶多少東西到片場?
最簡單來說,一個手機揣兜里,胳肢窩里夾著劇本,手上拎杯茶水,就夠開工了。剩下那些玩意帶不帶都兩可。
有的時候早上起猛了,出酒店手機也沒帶,沒帶就沒帶唄,咱也沒有那么多好幾億的買賣,少接一個電話就損失了一個地球。
就比如說紙巾吧,要帶就是一大包,哪個片場還缺張擦手的紙巾?常年不帶,也就習慣了。這在別人看來,可能就覺得我跟其他人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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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創 圖/受訪者提供
再說收工以后,可能有的演員喜歡大家聚在一起吃點喝點,聊聊天啥的。我其實也想和大家交流,但我在飯桌上吧,總是找不到氣口張嘴。
就比如那種大家圍在一起吃飯,各自面前都有個酒杯,我明白這個禮數和規矩是咋樣,但還是插不上話。
就那種我醞釀了半天,琢磨出來一句要說啥,屁股剛稍微離開椅子,準備站起來,身邊就“垮察”站起來一位,把我要說的全說了。
這種場景反復好幾次,最后我能干的就只剩吃了。
其實,桌上沒有什么外人,但我還是有點張不開嘴,之前我一直覺得是我性格內向,后來有了個新詞叫作“I人”,那我覺得應該就是我了。
為了避免這種尷尬的局面,我一般就不去參加了。懂我的朋友也知道我是啥局面,也就自然不喊我了。那這樣呢,我一般收工就回房間里。
喝喝茶,看看書,聽聽戲,挺高興的。
這下好了,同組的演員們就說我的房間是個山洞,我在房間里修仙呢。
“演技”二字,技在前面
我多少有點戲癡,在劇組時間長了想家,但是在家待幾天又心里癢癢想演戲。
這就導致我每年在劇組的時間很長,大小角色演了太多太多,演半年的和演半天的我都去演,這個過程其實是一個積累的過程。
一部影視作品最終能取得多大成功,顯然不是一個演員能夠決定的事,但我能決定我認真對待每一個人物,每一個角色。
回想起來,我所有出演的角色自己都至少能打75分,沒有更低的了。
好多劇組說我“人好戲好”,這句話曾經我聽完都是趕緊謙虛跟人家客氣,但這兩年我也有底氣面對這樣的夸贊了,我確實在表演上非常認真,也非常努力,我現在也敢說自己是個藝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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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創 圖/受訪者提供
“山洞”里的那些“修仙”也不是白修的。
現在人喜歡談演技,誰誰誰演技好,誰誰誰演技不好,但什么是演技呢?我覺得先有技術再談表演,沒有技術自然就談不上演技。
這就好比有些大老板,喜歡在辦公室掛塊匾,上面寫四個大字“淡泊名利”,他得先有“名利”,才有資本去“淡泊”。
啥“名利”沒有,就勸自己“淡泊”,這人多少有點毛病。
在我看來,演福貴、演哮天犬、演費雞師,其實都是運用了大量的技術,我不需要跟他們在生活中是一樣的人,我也可以演好這個角色。
支撐表演的那些技術是什么?其實電影學院的表演課總結挺好的,“聲臺形表”嘛,“表”也是最后一位的。前面那些沒有,“表”啥?
我的“聲臺形”的基礎很好,是因為我父親是個地方戲團的團長,我從小在戲班子后臺長大,7歲就能登臺,又有一段時間專業戲曲訓練。
這些都是技術,技術哪兒來的,技術是通過訓練來的,不通過努力認真地訓練,這些技術不可能自己憑空出現。
而且,所有技術在學習的過程中都沒有太多的收益,任何行業都無法略過這一步直接從業。
我當時在電影學院的時候,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練這些技術,但我那時候可以說完全不會表演,在上課的時候經常是出一個作品就讓老師批一頓,這是因為啥?因為我沒有生活,對人物、情節的詮釋都來自腦子里的想象,人家生活里壓根不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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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創于北京電影學院求學時 圖/受訪者提供
這些東西沒法學,只要認真生活自然就有了,甚至都不需要認真生活,只要真正生活,自然就會了。
這樣再想,如果一個演員,他略過了練習技術的部分,且沒有真正的生活,他怎么去駕馭那些角色?編劇得給這樣的演員量身打造什么角色才能適配?這樣創作的角色觀眾信嗎?
其實包括那些進出戲的能力也都是技術,一個演員演一個角色然后進去情緒出不來,一兩場戲或許是他/她真的動了情,但是如果次次都是那樣,戲里哭得稀里嘩啦,出來好幾天還垂頭喪氣,那只能說他/她還沒有熟練掌握表演的技術。
“我兒子哪里丑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性格的原因,或者是出演的角色大多是作品中的小角色。網上總流傳著一些我過得特別慘,特別可憐的說法,我從來不覺得我的生活可憐,我也不覺得我從事的是個可憐的職業。
多年前我拿過一個最佳男演員獎,“最慘影帝”的說法就一直跟著我,直到有一天,“最慘影帝”進化成了“最丑影帝”。
我媽先坐不住了,她給我打電話充滿了憤怒:“去找找這個寫文章的人問問清楚,我兒子哪里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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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創于劇組拍攝現場 圖/受訪者提供
我最開始其實不太理解網友為什么這么“編排”我,直到這兩年我開始認真反思這個問題:我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事讓人誤解了?
我覺得這里可能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和普通人非常接近,不符合一些人對于演員這個職業的刻板印象,這就自然會催生出來“我混得不好”或者“我被欺負了”的想象。
而另一方面可能還是來自作品,在費雞師之前,我演的角色沒有真正被觀眾記住,大家見到我還愿意提福貴,提哮天犬,這不是人家觀眾的問題。
到底是不是因為我是個I人,所以導致了現在的這些結果?可一個人的性格也確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這些或許和每個人的童年和家庭有關,我其實已經做到了父母要求我做到的樣子,而且是一絲不茍地做到了。
去認真學習,去拿到一個文憑,去認真工作,去努力生活。對待自己嚴格,對待他人客氣,對待朋友真誠,我現在的一切好像都是他們希望中的樣子。
他們有錯嗎?他們沒錯。我有錯嗎?我好像也沒錯。其實誰都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在每個人的視角中,對于價值、成功的判斷是不一樣的。
有人說在運氣面前,努力和天賦一文不值,但在我的價值判斷里,成功的途徑仍然是70%的努力加上20%的天賦和10%的運氣。
我覺得我現在距離成功已經滿足了90%的條件,至于那10%的運氣,我也沒覺得有多差。
3年前的冬天,我在拍戲的間隙回了一趟江西樟樹的老家。那時候恰逢棚改,兒時的街道院落蕩然無存,我走在瓦礫廢墟之間,尋找與父母生活過的痕跡,卻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蹲下來,號啕大哭,不知自己“似個孤兒”抑或“是個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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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創在廢墟前嚎啕大哭 圖/受訪者提供
但很快我恢復了平靜,專業演員有一個功課叫“情緒記憶”,比如哭泣時,需要刻意地感受它,把它放到記憶庫備用。
這個刻意就是理性。高級的表演是發乎情止乎理性的。號啕大哭是真情流露,記錄情緒則是理性,你看這些還是技術。
誰再說我不是個藝術家,我跟誰急了啊。
記者:胡克非
編輯:胡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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