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 “絕學” 學科?就是那些學術門檻高、研究群體小、傳承瀕臨中斷,卻承載著重大文化價值與戰略意義的冷門學問。
按社科院歷史所的定義,“絕學” 的認定有三大核心標準。
其一,研究難度堪稱 “地獄級”,要么依賴稀缺文獻,要么涉及復雜跨域知識。
福建師范大學研究琉球學需梳理明清冊封使記錄、琉球貢使資料等孤本文獻,僅 “閩人三十六姓” 相關史料就散落于中琉兩地檔案館,整理耗時半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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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學究竟 “絕” 在哪兒?絕在它的研究對象已非主權國家,而是在歷史夾縫中消亡的王國;絕在文獻需用古漢語、琉球語、日語三種已死或瀕危語言交叉印證,研究者必須同時精通中日雙語,還要能解讀琉球特有的音韻系統;更絕在其現實意義被地緣政治迷霧層層遮掩,普通人難看清盤根錯節的法理糾葛。
其二,傳承面臨斷代危機,往往全國僅數家機構能開展系統研究。
福建師大 1995 年成立的中琉關系研究所,是中國目前唯一以中琉關系為研究對象的機構,直到 2022 年才增設琉球?沖繩研究中心拓展領域。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看其他學科,研究美國歷史的機構何止百家,研究日本文化的中心遍布大江南北,就連看似冷門的敦煌學,也有十幾個高校在競相發力。
可琉球學呢?三十年如一日,就靠這一支隊伍,在故紙堆里尋找歷史真相,他們從上世紀 60 年代就開始調查遺址、整理文獻,積累了整整三代學者的研究成果,主持 5 項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拿下 14 項國家社科一般及青年項目,出版 20 多部學術專著,還建起了中國與琉球歷史數字博物館 —— 這些成果,都是在完全缺乏學科梯隊、后繼乏人的困境中硬啃下來的。
2024入選的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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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具備不可替代的價值,要么關乎文明傳承,要么涉及戰略安全。
今年全國入選中國歷史研究院 “絕學” 扶持計劃的學科僅有六項,全國高校上千個學科點,社科研究門類上百個細分方向,最終只有六個能戴上 “絕學” 這頂既榮耀又悲涼的桂冠。除了剛入選的琉球學,還有哪些學說正面臨 “絕學” 困境?
與琉球學同屬 2025 年度資助的突厥學便是典型。這門學問聚焦游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交融史,需解讀突厥文碑銘、部族遷徙文獻等一手資料,其研究打破了單一文明敘事,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提供了關鍵佐證。但全國能熟練運用古突厥文的學者不足 50 人,許多碑銘因缺乏解讀人才仍沉睡在博物館。
西夏學的困境更具代表性,曾因 “文字天書”“文獻散佚” 被稱為 “冷門中的冷門”。
西夏未入正史,其獨創文字僅存于黑水城文獻等遺存中,早年因大量文獻流失海外,竟有 “西夏在中國,西夏學在國外” 的無奈說法。即便寧夏大學成立西夏研究所后,初期也面臨 “人手短缺、資料匱乏” 的窘境,直到借助扶持計劃整理出 400 萬字《西夏通志》才逐步突破。
簡牘學同樣在瀕危邊緣掙扎。這類研究以夏商至魏晉的簡牘為核心,全國已出土 30 萬枚簡牘卻僅有 200 多批次完成系統整理,西北師范大學團隊為解讀一枚邊地驛吏文書,需比對水文、歷法、軍事制度等跨域知識。傳統釋讀依賴學者經驗,一枚殘簡的綴合可能耗費數年,直到 AI 技術介入才實現 “兩分鐘篩選 300 片候選” 的突破。
甲骨文研究曾是更典型的 “絕學”。殷墟出土的 16 萬片甲骨中 90% 是碎片,早期學者靠放大鏡綴合,三年未必能破解一組殘辭。安陽師范學院團隊用 3 年開發甲骨文可視化輸入法,2019 年上線的 “殷契文淵” 平臺集納 23.9 萬幅甲骨圖像,才讓這門學問走出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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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學的研究,不僅要還原 1372 年 “閩人三十六姓” 東渡傳播農耕、禮儀文化的歷史實相 —— 柔遠驛的遺址還在福州臺江區靜靜矗立,當年的驛館見證了無數次貢船的起航;琉球王國的首里城,作為那霸市以東的政治中心,其建筑風格分明就是閩南紅磚厝的海外版本,這種文化血脈的相連,絕非一句 “日本領土” 就能割斷 —— 還要從法理層面厘清琉球地位:1972 年美國移交的僅是施政權,美日協定未獲聯合國承認,這一結論直接駁斥日本 “主權歸屬” 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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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關鍵的是,面對日本政客 “臺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 的挑釁,琉球學通過史料證實釣魚島不屬古代琉球國,為維護領土主權提供了學術支撐。
沖繩縣知事祭拜北京琉球國墓地引發的 “尋跡熱潮” 證明,這些冷門研究從未脫離現實。沖繩占日本陸地面積不足 1%,卻承擔了超過 70% 的在日美軍基地,彈丸之地塞滿飛機跑道和軍事堡壘,當地居民在戰機轟鳴聲中入睡,在武裝巡邏中勞作,連琉球大學、沖繩國際大學的研究者,至今還要面對東京方面的學術壓制。日本某些政客無視這些歷史真相,反而妄圖篡改敘事,更凸顯 “絕學” 研究的迫切性。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早在 1970 年的《沖繩札記》中就揭露了日軍強迫沖繩民眾集體自殺的暴行,一個敢于直面歷史的日本作家尚且能正視琉球問題,東京的某些政客卻選擇性失明,這已非學術問題,而是良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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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 “絕學” 的研究者,就像文化傳承的守夜人。長夜漫漫,燈火微弱,他們守護的不是幾卷古籍,而是一個文明對自身記憶的完整權利。當一門學問需要國家用 “搶救性” 政策來扶持時,說明它的生存環境已惡劣到極致,簡牘學、西夏學、突厥學如此,琉球學更是如此。正如數字技術讓甲骨 “活” 起來,扶持計劃讓琉球學體系化發展,只要守住這份學術堅守,就能讓文明的 “基因密碼” 代代相傳。真正的學術,從不在熱搜榜上爭奪流量,它只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默默為民族的文化版圖,守住最后一寸山河。這種堅守,與其說是一種選擇,不如說是一種宿命,就像懸崖邊那棵孤松,風越大,根扎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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