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芳癱坐在老三家的沙發上,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紙巾,眼淚早就把臉上的粉底糊成了一塊塊。客廳里靜得嚇人,只有墻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
"媽,不是我不孝順,是真的沒條件啊。"老三媳婦倚在廚房門框上,手里的抹布擰得緊緊的,"我們家才六十平,孩子還要高考,您住哪兒?睡客廳嗎?"
王桂芳喉嚨里發出一聲干澀的笑:"我一個老婆子,哪都能湊合。"
"那不行!"老三媳婦聲音陡然提高,"我爸媽來了住哪?總不能讓我親爹媽打地鋪吧?"
王桂芳的手指摳進沙發的縫隙里,指甲蓋都發白了。窗外傳來樓下孩子的嬉鬧聲,她卻覺得那笑聲刺耳得很。三個月前,老伴兒走得突然,留下她一個人守著那套老房子。原本想著,生了三個兒子,總能有個依靠,可現在……
前天在老大家,大兒媳婦端著茶杯,笑得比哭還難看:"媽,您也知道,大哥身體不好,糖尿病加高血壓,我還得照顧他呢。再說了,當年分家,老二和老三可都拿了錢,咱們只得了那套老房子,現在憑啥讓我們養?"
昨天在老二家更絕。老二兩口子連面都沒露全,只在臥室門縫里喊:"媽,我們要移民了,正在辦手續。您要不先去老大那兒住著?或者找老三?他家條件最好。"
王桂芳站起身,腿有些發軟。她記得三十年前那個冬天,老三發高燒,她背著孩子在雪地里走了五里路去鎮醫院。那時候老三還摟著她脖子叫"媽媽",聲音軟軟糯糯的。
"我走。"她的聲音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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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媳婦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被如釋重負取代:"媽,您別多想,等過兩年我們換了大房子……"
"不用了。"王桂芳打斷她,彎腰撿起手提袋,里面裝著幾件換洗衣服,"我自己有辦法。"
走出單元樓,初秋的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街邊的桂花開了,香味甜得發膩。王桂芳站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忽然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手機響了,是社區的張主任:"王姐,聽說您最近有點困難?咱們社區有個公益養老項目,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王桂芳握著手機的手在抖。她想起昨天在老二家門口,鄰居李嫂拉著她的手說:"桂芳啊,現在這世道變了,孩子有孩子的日子,咱得給自己留條后路。"
那天晚上,王桂芳住進了社區養老服務中心的臨時宿舍。房間不大,但干凈整潔,窗外能看見小區的花園。晚飯是食堂的,雖然清淡,但熱乎。同屋的吳阿姨也是一個人,兩個女兒都在外地工作。
"我女兒每個月給我打錢,讓我住養老院。"吳阿姨邊織毛衣邊說,"一開始我也想不通,覺得丟人。后來想明白了,各過各的,誰都輕松。"
王桂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手機里,三個兒子的微信群里靜悄悄的。她點開相冊,里面是一家人過年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很開心,三個兒子摟著她的肩膀。
兩周后,王桂芳辦完了所有手續,正式住進了養老院。她把老房子租出去,每個月的租金加上退休金,足夠支付養老院的費用,還能有些剩余。
老大給她打過一次電話:"媽,您怎么不跟我們商量就……"
"商量?"王桂芳笑了,聲音里沒有溫度,"商量什么?商量怎么把我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這輩子,掏心掏肺養你們三個。"王桂芳坐在養老院的陽臺上,看著遠處的夕陽,"你大哥結婚,我把攢了十年的錢全給了。老二創業,我把你爸的退休金都拿出來了。老三買房,我和你爸連肉都舍不得吃,就為了給你們湊首付。"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現在我明白了,指望你們,不如指望自己。"
掛了電話,王桂芳的眼淚終于流下來。不是傷心,是一種說不清的釋然。
院子里,幾個老人在下棋,有人在練太極,還有人在花園里澆花。護工小劉端著水果走過來:"王阿姨,吃點火龍果,新鮮的。"
"謝謝。"王桂芳接過來,果肉甜絲絲的。
吳阿姨走過來坐下:"想通了?"
王桂芳點點頭:"想通了。養兒防老?防的是什么老?防不了病,防不了孤獨,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
"可不是。"吳阿姨感慨道,"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大,房貸車貸孩子,哪樣不要錢?咱們不能再綁著他們了。"
夜晚的養老院很安靜。王桂芳躺在床上,想起年輕時在田里插秧,太陽毒辣辣地曬著,她咬著牙對自己說:"等兒子們長大了就好了。"
可是兒子長大了,她卻老了。曾經以為血濃于水,到頭來不過是各自安好。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王桂芳閉上眼睛。她決定不再等三個兒子的電話,也不再幻想團圓的畫面。這里有熱飯熱菜,有人說話聊天,有病了還有人照顧,夠了。
養兒防老,終究只是一場空。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攢下的錢,和活明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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