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軍紅：不忘來時路

2022年設于柏廟坡路第三道拐村石碑

2025年11月5日中午12點剛到家，突然接到朋友張軍發來我為百姓辦實事的好消息，說是柏廟坡的道路在11月2日加寬罩面行車更方便了。看到這個熟悉的畫面，瞬間把我帶進了現場。因為這條路就是我家鄉的路，這條路伴隨著新中國成立一直走到今天已經76個年頭了。

76年風雨兼程，76載南北飛雁，76個春夏秋冬，76輪滄桑巨變。祖國在變，生活在變，路也在變。

當行走在整潔寬暢、層林盡染的瀝青路上，翻越深溝陡坡、卯梁脊蓋的和美村莊，我心里為山鄉76年來道路建設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感慨萬千。

偉大文學巨匠魯迅先生說過：世間并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早在孩提時代，在我的家鄉，父老鄉親們經常講“要致富，先修路。”求學讀書才知道，路路通，百業興。再到參加工作后，對路的認識理解更加深透。

我的家鄉在合陽縣同家莊鎮河塬社區（原楊家莊鄉烏泥河大隊柏廟坡村）。在我被抱養來長到4歲時，就從火車道邊的窯洞搬到了村子坡頂的第一條巷最西頭，這條坡道雖短但很陡，“S”形彎很急且緊，從溝底到坡頂長1200米，小時候常和伙伴們在這條路上走，這一走就是44年了。

2025年11月2日柏廟坡村柏油路正式貫通

合陽，九龍朝鳳之地，四鎮八塔與七十二圪垯勾勒出千年歷史畫卷。每個地名的來歷皆有追溯的緣由，柏廟坡村更是如此，它因過去廟宇、祠堂多、柏林盡染而得名。又因“一山一灘川，二溝六分原”的合陽地貌特色，我所在的柏廟坡村則是四面環溝，八面梁坡，這里橫亙深溝的東邊是南太冊村，西邊與甘井孟村隔溝相望，南連溝河烏泥河村，北接杜家塬村出門可觀梁山，也是村子的背部，當到達杜家塬地界后再走一段路程就挺進大山了。

記得有一年剛入冬，我和大人們扛著?頭，挎著繩索，天剛亮就徒步三十多里前往山里挖些野海棠樹根，由于此處山高林密，常有狼群出沒，必須落在日前走出深溝，待趕路途中天已黑了還險些迷失了方向，我只能按照以往經驗，背著40多斤的樹根靠著記憶原路返回，回來將采集的蘋果樹枝條嫁接在野海棠樹根上，然后在庭院里育苗，那時進山的路不好走，第一次進山的我感覺探險一般。之后，我和家人在自家的坡地邊堰將酸棗嫁接成棗樹，軟棗嫁接成柿子樹，凡溝坡坎所到之處，都實現了嫁接全覆蓋。這也是90年代初村里發展經濟產業的一個生動縮影。幾年后，這里變成了花果山，每逢收獲季，果棗飄香，一派繁忙景象。美中不足的是，這些豐收的果實因生產路崎嶇交通不便，只能靠人肩扛背馱挑擔、牲口曳著架子車拉到趕集叫賣。

再看柏廟坡的路，外側是深溝，內側是高崖，途經鄰村趕集的路有兩條路可行，從西邊翻溝上坡可到甘井，從東邊翻溝上坡可至楊家莊鄉再經一段平路可達同家莊。印象里，我小時候僅去過甘井一次，對于那碗舌尖上的美味甑糕至今仍念念不忘。在父輩們那個年代，若是村里誰家有急辦的事，就得從村西翻越孟村溝到甘井。而柏廟坡隸屬楊家莊鄉管轄，去辦事的次數更多些，這條路見證了毛主席領導新中國開展“三線建設”的兩大功績，一個是五八水庫，一個是西韓鐵路柏廟坡段。時至今日，全縣十里八鄉的人們對當年在這里產生的兩大奇跡贊嘆不已，對當年長途跋涉來此建水庫、修堤壩、掙工分的那段歲月記憶猶新，對深一腳淺一腳的溝坡路更是寄予厚望。憶往昔，村民對關心和教育下一代的事非常重視，村辦小學實行的是給老師管飯，來我家就餐的老師一提起這里的溝坡路心有余悸，那時招待老師的飯菜少的可憐。再回首，放牛、割草、拉水、收麥子、挖野菜、下河摸魚抓蟹、砍柴鍘草出圈肥、進隧洞掃煤渣制土炭、去鄰村磨面到鄉里榨油……這條路留下了我曾經的苦樂年華，而我國當代已故著名作家路遙那部激勵千萬青年的不朽經典《平凡的世界》，賜予了我向上與向善的正能量，照亮了我前行的路，尤其是他那句“像牛一樣勞動，像土地一樣奉獻”的至理名言也成為我的人生座右銘，更是我從這條希望之路走向理想之路的奮斗常態。

2015年父親生前在柏廟坡村道路一、二道拐植樹

過去，在物質匱乏的年代，農村道路到處都是塵土飛揚，不論是下地勞作還是走親訪友還是趕集等等，出行只能靠步行或騎自行車、騎摩托車、三輪車，要是換上新衣服，回到家變成了土蛋蛋。“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成為柏廟坡道路的真實寫照。那時，記得村上第一次請師傅用手扶拖拉機運送煤炭，單缸機子爬坡沒勁行至最陡處不停地在原地打滑，車體不停地后退，外側就是深溝，危急時刻，村里組織了一批小伙子合力將車推上坡，當時我就在推車的隊伍中。到了立冬前后，村民們要將出土的甜菜刮凈裝車運送到幾十里外的原東王鄉（今洽川鎮）的糖廠，由于路難行，架車轅必須是青壯男勞力，婦女們的任務則是備好套行趕牲口，全村和鄰村的上百輛架子車隊伍星夜兼程必須在天亮趕到，回家時月亮已掛在樹梢上了。

每逢三夏大忙，每條通往田間的小路布滿了荊棘，在收獲前必須先把路面全部清理干凈，記得在80年代中期，在龍口奪食的搶收大戰中，路窄遇到翻車、下冰雹也是常有的事，剛碾好的麥子還未來得及翻場啟堆就被突降的大雨淋濕了，盡管想方設法減少損失，但最終因無烘干設備麥子很快就生芽了，即使曬干了，磨成的面粉做成饃吃到嘴里既甜又黏，這一吃就是一年多，好多人吃的胃腸不舒服，提起那段生活至今難以忘懷。每逢汛期，道路被沖毀時有發生，為了出行安全，集體主義精神把村民們凝聚在一起，紛紛扛著鎬頭，拿著鐵鍬，從村頭一直修到鄰村交界才回家。這期間，我見證過，也參加過……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論是栽烤煙、種甜菜、還是搞果樹等等，修路已經成為人們期盼的頭等大事。

曙光初現，在我上中學時迎來轉機，家鄉的溝坡路開始改變，石渣和灰土攪拌灑在路上，然后用壓路機壓上幾來回，行走起來比泥濘的土路好了許多，但路況距離群眾期待仍有差距。那時，看一個小伙子膽子大不大，先看敢不敢將自行車從坡頂騎到坡底，起初我個子還沒長高，腳撐不住膽量也小，逢上坡就推著，遇到平處和下坡再騎，經過無數遍騎行終于練出了膽氣，騎上二八大杠走在翻越溝坡路上如同過山車一般。記憶里，有位司機曾駕駛著“解放牌”大汽車，拉著村里人去辦事，途徑五八水庫的緊拐彎的陡坡處，司機換擋遲緩戛然熄火有些膽怯，車體后墜，一面是溝，一面是水，司機腳踩剎車只冒冷汗，此時車上除幾個婦女外，我和所有年輕人迅速跳下車抱著石頭支于輪胎下面，等車上坡后再座……

船到中流浪更急,人到半山路更陡。從土路到山路，從溝路到坡路再到羊腸小路，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必須全力以赴，因為這些承載著我夢想出發的路，已深刻地銘記在我的靈魂深處。

思路決定出路。1994年我響應祖國號召，在第二故鄉河北保定市清苑縣度過了難忘的4年軍旅生涯，通往冀中平原的每條路都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我1998年退役的這一年，正是全國“村村通”工程的第一年。作為核心部分的農村公路建設，合陽縣在后續年份也在逐步推進。到了2007年，全縣建成了130個村276.45公里油路（水泥路），超額完成了任務。盼望著、盼望著，終于在2012年，柏廟坡村的溝坡路由渣土路變成了水泥路，這也是我參加工作12年后看到了山鄉道路的第三次巨變。

6年后，“四好農村路全國示范縣”合陽榜上有名，成為全國第一批示范縣之一。由于這里海拔高、晝夜溫差大，栽種的蘋果品質非常好，花椒的色澤也不錯，加上道路好了，這些農產品和核桃、大棗等山貨第一次走出了山溝，年收入在十幾萬、幾十萬的人家已不是新鮮事，有的在家蓋了房，有的還住進了城里的樓房。有了水泥路，即使下雨也不擔心出門了，車能進村入巷，出村到鄉里去縣城比原來節省了一半的時間。也就從這一年開始，村里的私家車開始多了起來。每次回鄉看望父母，總能路遇對面來車，會車比之前好多了。

從柏廟坡坡底第一道拐到第二道拐外側的深溝梁坡，這是村上分給我家的自留荒坡地，要想修好這段路，必須開挖路內側高崖，然后將取下的土料填至外側溝坡擴延路面，在父母看來修路就是積德行善，無償提供全力支持，這也是為全村父老鄉親做件好事。2015年清明節剛過，土壤墑情非常好，一輩子最愛植樹的父親看到所屬沿線的自留荒坡填沒已無法再使用，希望將這條路一、二道拐外側路沿下半部分的荒溝坡進行綠化，為筑牢溝坡的生態環境和溝坡路的路基安全做點公益事業，誓把愛心化作實打實的行動，弟弟得知父親想法后積極與縣自然資源局協調，從城里運回300棵免費的柏樹苗。

這條承載希望的路，不但見證我的成長，我也目睹了它的容顏。分工明確后，我和弟弟的主要任務是負責挖坑，父母放苗填土，我們渴了吃水果，餓了啃干饃，從上午一直干到下午，一刻也未耽誤，之后成活率達百分百。

10年后踏青賞景，這里更加郁郁蔥蔥，點綴在這道溝坡路的柏樹林已長到2米多高。伴隨著徐徐微風，那一棵棵挺拔屹立于山坡間的柏樹就像站在道路旁受閱的士兵給我揮手，這條鑲在深溝邊緣的“綠圍脖”保護了最險峻道路的生態安全，每當車行此處我的安全感拉滿。“人不負青山，青山不負人”也在這里也得到了證明。在父親去世3周年回鄉祭祀時，我發現家鄉的道路又有新變化！溝坡路的外側加裝了噴涂的綠色鐵護欄！再加上這道綠屏障，給路上了安全“雙保險”。通往柏廟坡的五八水庫壩面的路邊也加了護欄，裝上了路燈，路況比以前更好。道路兩邊還有花椒樹、柿子樹、蘋果樹相伴，綠樹成蔭，清清爽爽。尤其是在途徑的第三道拐矗立起了一座刻有柏廟坡村的石頭，這塊石頭第一次把村名展現給故鄉人，他像導航一樣時刻叮囑漂泊在外的游子們常回鄉轉一轉，常回家看一看。

2025年柏廟坡村道路第一、二道拐柏樹成林

立冬前向母親問候時，她說村里的路又變了。除了道路用瀝青罩面以外，路面在原來3米的基礎上又加寬了3米，從五八水庫防洪橋北側起至柏廟坡坡頂的溝坡路由原來的狹窄水泥路搖身變成了寬暢柏油路。道路上，干凈衛生，一塵不染，幾乎和城里一樣。在“十四五”收官之際，全國農村公路已從“走得了”轉向“走得好”，而柏廟坡的路也從“走得寬”向“走得穩”轉變。今年已過八旬的雷保印仕途至廳級，從在任到退休，從硬化渣土路到拓寬路面再到鋪上柏油路都留下他奔波的身影，他以實際行動實現了父老鄉親對出行順暢的美好期盼。

在施工初期，因地形復雜、作業面狹窄，工程機械難于展開，道路一側堆積的土方成為工程進度的最大障礙，若等待專業隊伍清理，會延誤工期。面對難題，村民們自帶鐵鍬、推車，組成“清障突擊隊”，為后續路面硬化搶回寶貴時間。此次擴建得到了縣交通運輸部門的大力支持，在從機械轟鳴的施工現場到每寸道路的延伸，都詮釋了枝葉總關情的民生情懷。

如今，每每看到伸向山鄉的條條水泥或瀝青鋪成的道路時，我常常會想起孩提時代那條一不留神的泥濘土路，摔個仰面朝天的尷尬。山鄉路變，以微小的視角，充分體現著新中國成立76年來，農村道路發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見證著新世紀新時代煥然一新的美麗山鄉。伴隨著新中國76年的偉大歷程，柏廟坡村走出了一條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之路。回首76年的發展，我為偉大的祖國感到無比的驕傲。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回望自己走過的路，我想起了毛主席詩詞《憶秦娥·婁山關》，更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回望自己走過的這條路，我想起了《西游記》的主題曲《敢問路在何方》；再讀路遙《平凡的世界》，我頓悟了人生之路，雖有苦樂的影子，不管何種境遇，只要一步一個腳印勇往前進，就會收獲新的人生；回望自己走過的這條路，我還聽到了電視劇主題曲《渴望》，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留下真情從頭說。

路由窄變寬，由短變長，由小變大，由靚變美，不論路如何變，但不變的永遠是足下的初心，心中的初心，出發的初心。“行之茍有恒，久久自芬芳。”對此，我要向走好自己的新長征路一樣，生命不息，行動不止。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更因為，這條路藏著我的前世今生，是我心靈的歸途。

不忘來時路,方知向何行。這條路是通往豐收田野的路，這條路是我人生修行的路，這條路更是我追尋詩和遠方的路。

【作者簡介】雷軍紅，供職于渭南市生態環境局合陽分局。參加工作31年來，先后榮立個人三等功1次，榮獲中國環境報社宣傳工作先進個人、渭南標桿、渭南市環境執法優秀個人、渭南市環境監察業務學習先進個人、合陽好人（標桿）、合陽縣崗位學雷鋒標兵、合陽縣最美退役軍人、合陽縣思想宣傳工作先進個人等殊榮。相繼在《人民日報》、《經濟日報》、《中國環境報》、《陜西日報》、《三秦都市報》、《渭南日報》、《學習強國平臺》等媒體、網站、雜志發表新聞、通訊、消息、詩歌、評論等3000余篇，多項作品在中省市評選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