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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赫伯特·西蒙多年前預測經濟趨勢時,曾談到:“隨著信息的發展,有價值的不是信息,而是注意力。”
這種觀點被后來者形象地描述為“注意力經濟”,即注意力在哪,商業的可能性就在哪。幾十年后,“注意力經濟”重構了大洋彼岸的互聯網企業博弈的底層邏輯。
核心本質,還在于流量主動權的爭奪。
2010年“3Q大戰”火熱落幕后,如何總結經驗?騰訊總辦會上16位高管寫下公司核心能力共計21個答案,經歷了激烈爭辯對答案不斷刪減,最終留下兩個詞:“資本”與“流量”。
這成為騰訊發展的分水嶺:早些年,騰訊幾乎親力親為、不斷入局市面上所有產品,后續多年,騰訊則依托微信和QQ巨大的“流量池”發散業務,重構了產業生態。
不過,流量的核心競爭力不是每家都有,另一家互聯網頭阿里的故事則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十多年來,這家商業效率極高的電商巨頭,其實一直在試圖解決C端流量源頭相對不足的難題。
電商業務消耗流量,但很難產生新流量。這樣的邏輯直接主導了阿里以往大量并購為電商引流,也直接左右了目前投入海量資源在即時零售與在AI入口上的大幅發力。
在過去的十多年里,神馬搜索、夸克、高德地圖、來往、釘釘、支付寶圈子等產品頻繁登場,但卻始終未能收獲一張“流量船票”。
到AI時代,AI Agent成了唯一有可能重寫流量結構的銀色子彈。在一個對話框中,完成搜索、決策、交易整個閉環,而且幾乎覆蓋所有的互聯網消費場景,這是正在發生的事。
所以,千問作為“超級入口”,承載起阿里這十多年來的“入口”夢想。這一仗,必須要贏,也不得不贏。但在這之前,要先過豆包這關。
一、為什么必須有一個“千問”?
互聯網的流量結構正在起變化。
今天,豆包發布了手機助手技術預覽版。據報道,跨平臺比價點外賣、搜小紅書做攻略,豆包手機助手都能順利完成。整個過程,只有付款階段需要人工介入,其余操作全部由AI在后臺完成。
而且,這是在豆包App的基礎上,字節和手機廠商在操作系統層面合作的AI(人工智能)助手軟件。
故事聽上去是不是很熟悉?當年阿里也嘗試過類似的底層模式,譬如和手機廠商合作的YunOS,但這還是停留在流量分發的結構中。
這次不一樣的是,AI應用開始穿透多個消費場景,用戶點外賣、購物,無需打開對應App,都可以在文字對話框甚至是語音交互中完成。而且,豆包進入的是手機操作系統層,這是比App更高一級的入口。
這只是個開始。如果這種AI Agent加快打通多個場景完成閉環,那么傳統電商真有可能變成純“貨架”,整個流量分發和廣告交易機制也將被重構。對阿里、京東兩家傳統電商巨頭來說,今年外賣大戰廝殺正酣。一回頭,被字節抄了后路。
畢竟,掌握這種級別的入口,等于掌握了下一代的流量格局,也大致等于掌握了商業發展的主動權。
日活超7億的ChatGPT一站式對話交互,已經開始重塑海外電商流量入口,將消費者購物從亞馬遜搜索、谷歌搜索再跳轉電商購物的習慣模式拉回,逐漸掌握了一大批用戶的消費主導權。
國內電商一哥阿里明顯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過去多年,阿里商業流量池主要由淘寶、支付寶、高德構建,當下流量轉移到AI入口趨勢漸明,爭奪戰也不可避免爆發。
今年11月中旬,阿里發布了“千問App”,戰略定位為“AI 超級入口”,直接對標ChatGPT 5.1,這也成為阿里今年繼AI基礎設施建設、淘寶閃購業務后又一個集團級戰略項目。
按照阿里說法,千問APP公測第一周就突破了1000萬下載量,后續,千問計劃將地圖、外賣、訂票、辦公、學習、購物等各類生活場景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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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問App的戰略目標是打造未來的AI生活入口,成為阿里全棧生態系統的“中樞神經”。過去,用戶在淘寶“逛街”、支付寶付錢、飛豬訂酒店,每個步驟都要切換App,這明顯與當下互聯網無界限、一站式的用戶體驗相悖。內部壁壘不得不除,這關乎集團是否會在toC領域掉隊的核心問題。
誰最接近用戶,就會天然掌握話語權。從這點上說,實行了大消費+AI戰略方針的阿里,無疑需要一個超級流量入口串聯一切,對此,阿里不得不做,而且很難接受失敗。
只不過,僅從內部視角來看,如何確定方向、打通生態、聚集資源就絕非易事。阿里在AI to C起步不算晚,各家紛紛布局AItoC的2023年伊始,行業已開始達成共識,即希望借助一款killer APP去重新顛覆C端流量入口。
同年4 月,阿里推出通義App,沒有缺席可也沒過多重視:彼時,集團的重心更多放在基座大模型訓練,對這款 C 端應用的運營表現得相對佛系,其主要作用更像是為了秀肌肉、展現模型能力,而非服務大眾。
2024 年底,阿里才開始對C端應用上心,彼時,阿里進行了一系列組織架構調整,將通義產品團隊調整至智能信息事業群,這被外界視為阿里加強 AI to C 方向探索的關鍵信號。
再到2025年 3月,阿里推出了“新夸克”,試圖進一步豐富面向消費者的AI 產品矩陣。只不過,夸克瀏覽器工具屬性明顯,難當入口大任。
直到通義升級為千問,正式擔負起了阿里C 端突圍的重任,此時集團運轉邏輯才逐漸清晰起來:千問、靈光、夸克三箭齊發,試圖和豆包爭奪頭籌。
確實,從技術布局儲備看來,阿里無疑是國內乃至全球技術實力、覆蓋面最強的企業之一,被點評為AI產業的“鏈主”:在大體涵蓋基礎層、模型層、應用層的AI領域競爭中,集團基礎設施有倚天、玄鐵,數據處理有Lindorm、算力有阿里云,模型應用包含千問、夸克等App。
并且,今年年初,阿里還宣布將投入超3800億用于建設云和AI硬件基礎設施。
然而,技術很強、瘋狂砸錢,不代表就可以做出超級App。這么多年,阿里留給外界的印象一直是家強運營公司,而非像騰訊、字節這樣的產品型公司。
另一方面,國內 AI 產品過去兩年在快速發展,姍姍來遲的千問APP似乎也錯過了行業“跑馬圈地”的黃金窗口。QuestMobile報告顯示,截至今年9月AI原生APP MAU排名,豆包、Deepseek大幅領先,月活分別為1.72億、1.44億。 豆包、DeepSeek、元寶等產品已具有顯著先發優勢,積累了千萬級甚至億級用戶規模,此時,讓用戶在一種APP中留下千問,難度其實不小。
當然,競爭并不會寫定。
阿里在AItoC的全面進攻,代表正確方向,但要拿下這張“超級船票”,并非易事。C端應用層的AI產品競賽看似是如何貼近用戶、掌握流量主動權,潛在的博弈代價則是,用戶使用習慣一貫固化,就難以徹底扭轉。
這一仗很難,但千問不得不打。
二、如何避免“拿著錘子找釘子”?
這些年互聯網復雜競爭其中有一條清晰的主線,就是流量的爭奪:這幾乎成為了所有通用型App的夢想,誰掌握入口,就掌握了流量,更掌握了商業無限的可能性。
入口只是外化,核心還在于怎么更好體察并滿足用戶的各類需求,商業實現只是順帶的結果。要實現利他就是利己,那么對人性的把握必不可少,在此基礎上,還需更加精準地減少用戶的決策鏈路。
這樣的邏輯放在AItoC發展趨勢上則更為明顯。一個超級個人助理的誕生,往往需要更好解決用戶思維的“懶惰”、精準提供私密的情緒價值、更懂自己的解決方案,并且用戶的使用成本需要持續降低。
圍繞這一點,原本看似業務重心截然不同的阿里與字節,當下在電商為表、流量為核的領域競正在日漸明朗。比如,AItoC的路徑上,阿里千問直接對壘豆包,兩者比拼也代表不同路徑——阿里技術能力強悍,趨近一種拿著技術找場景的模式,字節則是在自身場景里做技術,兩者產品推出的核心策略其實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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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豆包誕生初期就與其他APP有所不同,相較行業內取名格調拉滿的同行,豆包則有一個相對平易近人的名字,這背后是2B和2C的一種核心區別:即C 端產品要實現長期增長和維持用戶粘性,更多時候要靠一種情緒價值。
剛推出時,豆包常被吐槽有點“傻”,不過情緒價值給的足夠突出。豆包自身的產品定義與抖音整體定位有一定相似性,偏向情緒、陪伴,不一定有什么實用價值,只是讓用戶在日常閑聊中建立信任,進而為情緒買單。
千問App的推出,則有些畢其功于一役,走的是相對精英化的技術路線,打出的產品記憶點是“能干事”,只是,功能的差異化置于Agent已相對飽和的2025 年,這種“技術流”的產品定位能否奏效還有待觀察。
對 C 端應用來說,大量用戶往往對模型本身參數強大感知不算敏銳,能決定用戶去留的,很多時候只是非常基本的、細微的使用體驗。并不是說千問App不行,而是它面臨的競爭壓力要更大:豆包、元寶、Kimi一眾產品圍追堵截,如何說服用戶“留下來”?
另一方面,從生態結構看,千問還承擔著給主站的電商基本盤尋找“流量之源”的重任。在這之前,它需要變成一個通用型的AI代理,甚至是長成新的DAU破億的入口,這樣才能為主站轉化帶來新機會。
拿著技術找場景,和“拿著錘子找釘子”一樣,是已經被驗證過的困難模式:整個培養和轉化鏈路很長,要投入的代價也相對巨大。互聯網競爭歷史上不少案例都在證明,擅長B端的企業往往習慣于拿上技術找場景,自身強推的產品,卻很少能真正戰勝C端企業的生態布局。
但豆包并沒有這樣的負擔,它與抖音融合相對絲滑,并有后者7億日活海量流量加持,豆包的崛起,也是字節生態輸血的必然結果。這也決定了,豆包或許不是一個孤立的App,則是字節算法的一種延伸。
進一步說,豆包的潛在價值不止這樣。將AI做成下一代搜索入口是第一步,第二步則是做成用戶全新的消費決策入口。值得注意的是,豆包已開始幫助消費者展開了購物決策,并且,豆包所提供的鏈接幾乎導向了抖音商城。
由此引發深層的改變則是,一旦國內大量用戶購物習慣被重塑,那么傳統電商的在用戶消費權重中則會變得相對尷尬:以往,用戶購物的鏈路大致為內容平臺種草-電商平臺搜索—購物下單。未來,很可能就是AI搜索-詢問建議-推薦產品-站內成交。
若AItoC一站式消費決策打通,包括淘寶在內傳統電商平臺或許不再是消費者購物的第一入口,甚至有可能變為單純的“貨架”。并且,站內流量分配的利益格局也將改變,以前從外部采買流量后,再在站內搞貨幣化的鏈路,恐怕也要讓位給更上一級的入口應用。
豆包和抖音電商,完全有可能跑通這種商業邏輯。
Questmobile數據,豆包在今年三季度的月均活躍用戶規模達到了1.6億,抖音電商在2025年的支付GMV已經位列行業第三。并且,據報道抖音電商2024年的GMV增速超30%,全年將邁過4萬億元關口。同年淘寶支付GMV約為6萬億元。按照這個速度,字節在電商體量上追平阿里,或許只是時間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字節在AI上的投入同樣不少。有券商研報指出,字節2024年的資本開支達到800億元,接近BAT三家之和。
對字節來說,基于社交場景做出新的超級流量入口是自身發展邏輯的延續。可對阿里電商基本盤來說,目前既要面臨抖音挑戰,還要防御視頻號電商奇襲。并且,AI擔負著集團更為宏大且艱辛的使命,給電商尋求流量只是其中之一,如何盤活阿里系大量數字“舊資產”、實現內部壁壘的通暢和流量的探尋,則事關集團未來發展走向。
從這點上說,阿里與字節的AI全面競賽,C端入口爭奪只是前菜。
三、漫長的流量戰爭
從昔日的來往PK微信,到如今的“千問、夸克、豆包三英戰豆包”,主導這一切的核心邏輯,還是阿里對流量入口的饑渴一直存在。
只不過到了當下,昔日的流量客戶,都即將在電商或AI賽道上變成潛在對手,事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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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以往,不難發現流量的爭奪與阿里企業發展歷史密切相關。21世紀第二個十年,移動互聯網大門洞開,彼時微信橫空出世,憑借紅包活動裂變擁有近 6 億用戶,嚴重威脅到阿里在移動端的布局。馬云將之稱為“珍珠港偷襲”。
為了反擊,彼時阿里集中資源力量推出了社交產品“來往”。甚至內部論壇發帖號召“把企鵝趕回南極去”,把這場競爭比作一場戰爭。
可惜的是,“來往”試圖在微信先發的熟人關系鏈優勢面前撕開裂縫,但核心問題之一就是二次教育用戶成本太大,用戶轉移成本極大,最終結果不盡人意。
在后來,支付寶的“社交化”屢次改版,強推“圈子”功能,以及天貓精靈的力圖打造“家庭入口”,以及近些年淘寶的展開“內容化”,阿里為了C端流量拓圈,多年來也展開了大量嘗試。
不過一系列動作下來,各種入口有一堆,但這張“超級船票”卻始終沒有出現。
直到當下,阿里仍擁有較強的商業變現場景,卻始終缺乏一個能夠穿透用戶全生活場景、占據用戶心智的“上游水源”。
一個不得不重視的變化是,當傳統電商交易流量逐漸見頂,維持增長就需要更多資源購置流量。但流量生命線始終在別人手中,并不是一件放心的事。尤其是,這個別人還在不斷對電商基本盤發起進攻。
流量越來越不夠分,未來或許也會越來越難分到。從這點上說,今年以來包含即時零售以及AItoC的出擊,也是阿里流量爭奪歷史脈絡的延續。
尤其是目前阿里對AI大模型的極端重視,則離不開AI展現出的一種強大且具有巨大潛力的“穿透力”:例如,若未來千問一旦普及,那么用戶從辦公、購物、旅游等等,都可以直接鏈接阿里對應的產品,無疑將徹底盤活集團整體生態。
如果這件事能夠做成,那么阿里將真有可能拿到AI時代的新船票。
為此,集團CEO吳泳銘此前曾談到,阿里在AI基礎設施及產品上的投入超過1000億元。只不過,阿里的現金儲備雖然依然雄厚,但持續的“雙線作戰”無疑也將帶給這家巨頭成本側較大壓力。
截至2025年9月,阿里的現金及等價物儲備已出現波動,甚至在某些統計口徑下被拼多多超越。
這場“AI+電商”新入口之戰,字節有豆包+抖音電商,阿里有千問+淘天。很多時候,商業競爭打到最后就是現金消耗戰,尤其是面對的還是中國最大的流量池之一。這種角度看,字節反而優勢更大。
不過終局寫定前,任何變化都有可能發生。
四、用戶的手段與目的
拋開這些商業層面的競爭,不妨再來看看手段和目的。
管理學大師彼得·德魯克曾言:“企業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創造顧客。”
只是,在激烈的商業博弈中,不少企業出于短期發展的功利性考慮,難免會將“創造”異化為“算計”。從這點上說,技術和資金只能決定商業戰場的局部勝敗,最終決定戰爭終局的,往往是企業價值觀與核心理念。
當前,消費者選擇使用 AI 購物,核心原因在于效率和信任。Cognizant和牛津經濟研究院的一項研究曾發現,75%的消費者對購物流程感到沮喪,這促使他們選擇使用人工智能購物。
可當AI介入交易,最大的挑戰,無疑是一家公司能否確保給出消費者的決策,能夠實現真正的中立性。大模型決定了用戶能看到什么、不能看到什么,這比早期搜索結果自主選擇模式影響更大。
AI超級入口的競爭,核心或許不在于誰的模型參數更大,而在于誰更值得信任,本質更算是一種信任爭奪。
從何出發決定了去向何方。作為中國最大的電商平臺,阿里核心理念在于“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身背數百萬商家的生計的否在AI的回答中,要想真正做到價值中立,無疑更加考驗管理層的智慧。
近些年,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組織變革和股價震蕩后,阿里集團主席蔡崇信曾公開深刻的反思。他談到,過去阿里在追求KPI和股價的過程中,某種程度上忽視了用戶的真實體驗,給競爭對手留下了可乘之機:“我們忘了誰是我們的客戶。”
以往阿里在C端流量突圍時,某種程度上,曾將用戶當做了商業實現的一種手段:為了讓用戶多停留,就在支付寶里加社交;為了讓用戶多買東西,就在淘寶里加直播。
可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選擇往往是從公司戰略出發,很難說是從用戶真正需求著手。
西蒙·斯涅克在《無限游戲》中指出:“有限游戲以取勝為目的,而無限游戲以延續游戲為目的。”
AI時代,如何做到把用戶不當手段而是目的,如何將用戶置于無限考慮而非公司,以上對一家公司的未來發展的核心叩問,或許仍將存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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