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老竹又發了新枝,青嫩的筍尖頂著晨露,像極了爺爺當年教我劈篾時,指尖那抹顫巍巍的綠。陽光穿過竹影,在曬著竹篾的青石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恍惚間,爺爺佝僂的身影又立在光影里,竹刀在他手中翻飛,竹篾如綠綢般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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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竹編手藝是祖傳的,據說曾為宮里編過供案上的花器。我記事時,他家堂屋的墻上總掛著各式竹器:圓渾的竹籃、精巧的蟲籠、細密的竹席,連窗欞都嵌著竹編的花紋。每到農閑,院子里就堆滿了翠竹,爺爺坐在小馬扎上,先選竹——要選三年以上的老竹,纖維緊實不易斷。他總說:“竹和人一樣,得經住歲月磨,才成得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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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學劈篾時,我握著竹刀的手直打顫。竹節堅硬,竹刀一滑,差點削到指尖。爺爺粗糙的手按住我的手,掌心的老繭蹭得我手腕發癢。“劈篾要穩,下刀要準,順著竹的紋路走,它才肯聽你的話。”他邊說邊示范,竹刀落下,竹身“咔”地裂開一道縫,他順勢一掰,一根勻稱的竹篾就抽了出來,薄得能透光,卻韌得不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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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編竹籃時,總把篾條編得歪歪扭扭。爺爺不惱,取過一根新篾,在我編錯的地方輕輕一挑,亂成一團的篾條就舒展開來。“編竹器和過日子一樣,得有章法,該松的地方松,該緊的地方緊,才能立得住。”他編的竹籃,提梁圓潤,籃身緊實,裝著紅薯從山上下來,晃一路都不會撒。街坊鄰居都愛找他編竹器,說他的竹器“帶著人氣兒,用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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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進城讀書,爺爺寄來的包裹里,總躺著他編的竹制品:裝文具的小竹盒,放零食的竹簸箕,還有一個小巧的竹編香囊,里面裝著曬干的桂花,香氣能繞著書本飄一整個秋天。每次打電話,他總問:“城里有沒有人編竹器?要是想家了,就看看那些竹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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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爺爺走了,留給我的遺物是一捆磨得發亮的竹刀和一摞編到一半的竹篾。我學著爺爺的樣子,坐在院角的小馬扎上劈篾、編織。竹刀劃過竹身的聲音,篾條交錯的紋路,都和記憶里一模一樣。陽光落在竹篾上,暖得像爺爺的掌心,我忽然明白,他傳我的不只是竹編手藝,更是藏在竹篾間的道理——踏實做事,用心生活,就像那些竹篾,經得住歲月,也守得住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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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院角的新竹又長高了,我編的竹籃也漸漸有了模樣。每當有人問起這手藝,我總會想起爺爺的話。竹篾在指尖流轉,時光在竹紋里沉淀,那些藏在竹篾間的溫暖與堅守,就像老竹的根,深深扎在我心里,從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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