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深秋,我踏上從軍之路。十一月十九日那個寒冷的夜晚,一列滿載新兵的專列將我們這群熱血青年帶到了陌生的軍營。在新兵集結地,我注意到一個與我有著相同口音的青年——林光明。
新兵訓練的日子艱苦而充實。三個月的摸爬滾打中,我與光明結下了深厚的戰友情誼。訓練結束時,命運為我們安排了不同的道路:我被選入汽車連,而他被分配到步兵營三連。雖僅一墻之隔,卻預示著我們將走向不同的人生軌跡。
光明常羨慕我能學習駕駛技術,但在那個一切聽從組織安排的年代,我們都深知“革命戰士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的道理。在司訓隊的日子里,我刻苦鉆研駕駛技術,從解放牌卡車到重型裝載機,逐漸成長為連隊的技術骨干。
每逢周末,是我和光明最期待的時光。我們會相約到駐地附近的照相館留下青春影像,或到營區外的小河邊暢談理想。那些陽光下閃爍的浪花,見證了兩個年輕戰士最純粹的友誼。
時光荏苒,三年轉瞬即逝。光明即將退伍返鄉,而我則選擇繼續留在部隊。分別那天,我們緊緊相擁,約定保持聯絡。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深知這段珍貴的戰友情將永遠銘刻在心。
一九八七年底,我順利轉為志愿兵。領到第一個月三十六元工資時,我的手心微微發燙。這不僅是一份收入,更是組織對我的信任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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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為志愿兵后,我終于獲得探親假。這是五年來第一次回鄉。連隊運輸任務繁重,這些年來我駕駛著各種車輛馳騁在天山南北,卻始終難解思鄉之情。
一九八八年四月,我踏上了故鄉的土地。走在熟悉的鄉間小路上,一切都顯得既親切又陌生。身著戎裝的我成了鄉親們矚目的焦點。傍晚時分,我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母親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很快,我回家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村莊。兒時的伙伴們紛紛前來探望,狹小的堂屋頓時熱鬧起來。當被問及工資待遇時,我如實相告。話音剛落,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鄰居張叔連聲說“真不少”,但眾人眼中難以掩飾的復雜神情,讓我第一次體會到成長的代價。
回家第二天,母親就開始為我張羅相親。看著我身著筆挺軍裝的模樣,媒人們絡繹不絕。然而見面越多,我越是迷茫——這些姑娘中,始終找不到那個能觸動心靈的身影。
在相到第三個姑娘時,我開始找借口推脫。母親急得直跺腳:“你都多大了?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望著母親斑白的鬢角,我既愧疚又無奈。
第五天清晨,我以探望戰友為由逃離了這場“相親拉鋸戰”。光明家離我們村有二十里山路,我一路疾行,心中懷揣著兩個愿望:一是暫避相親的困擾,二是想見見那個五年來始終縈繞在我心頭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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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光明時,他正在田間勞作。退伍兩年的農耕生活讓他變得更加黝黑健壯。得知我轉了志愿兵,他眼中閃過一絲羨慕。當我坦言此行為躲避相親時,他哈哈大笑:“就在我家住著,想住多久都行!”
光明家有個孿生妹妹叫云霞。五年前新兵集結時,在公社廣場初升的冬日暖陽下,她那張粉嫩的臉龐就深深印在了我的記憶里。這些年來,每當與光明合影,我總會多洗一張托他寄回家中;每當聽他談起家鄉趣事,我總會不經意地將話題引向他的妹妹。這次登門,其實是我醞釀已久的“戰略行動”。
在光明家的日子里,我表面上悠閑自在,內心卻波瀾起伏。云霞比記憶中更加亭亭玉立,性格開朗活潑。每當與她目光相遇,我都慌忙移開視線,生怕泄露心底的秘密。
轉機發生在一個傍晚。我和光明從地里回來,正在院中洗手,云霞突然走到我身邊,俏皮地問:“雙紅哥,你來我家躲相親,那你看我中不中?”
我驚愕抬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眸。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我強壓內心的狂喜,鄭重答道:“若是你能看得上我,我求之不得。”
后來才知道,云霞早已通過照片和光明的描述對我有所了解。而我的這次“避難之行”,正好為她創造了表達心意的契機。
當天我便告辭回家。母親見我回來,正要繼續念叨相親的事,我卻搶先宣布:“我有對象了!”在母親驚詫的目光中,我道出了與云霞的情緣。母親聽后,又好氣又好笑地輕踢我一腳:“你這孩子,早有心上人也不說,害得我白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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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部隊后,我懷著忐忑的心情給光明去了封長信。半個月后,收到他的回信。信中他半開玩笑地責備我“居心叵測”,竟把“魔爪”伸向了戰友的妹妹,但最終還是送上了真摯的祝福。
幾個月后,我請假回鄉與云霞喜結連理。從此,戰友光明成了我的妻哥。婚禮上,看著身穿紅衣的新娘和笑容滿面的光明,我深深體會到緣分的奇妙。
如今回首往事,我常想:人生最美好的相遇,往往始于一個不經意的瞬間。那個冬晨陽光下少女的臉龐,那次為躲避相親的“臨時起意”,那句大膽的“你看我中不中”,都在命運的巧妙安排下,織就了一段跨越戰友與親情的佳話。
這段經歷讓我深信,真摯的情感需要勇氣去把握,美好的姻緣需要用心去經營。從青澀新兵到穩重老兵,從懵懂少年到成家立業,部隊不僅錘煉了我的意志,更賜予了我一生中最珍貴的禮物——既是戰友又是親人的緣分。
每當夕陽西下,我與云霞漫步在軍營的林蔭道上,總會想起那個改變我們命運的冬天。或許正如古人所言:“千里姻緣一線牽”,而我和云霞的這根紅線,早在新兵集結的那個清晨,就已經悄悄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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