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瘋狂動物城是2016年出來的,創作時間要更早,獅子和羊的兩種政治路線都是身份政治的,獅子市長代表傳統政治家,作風強勢,總是隱瞞對自己不利的信息,對應的是老派、行事體面的希拉里。獅子顯得魯莽無謀,羊副市長最初的身份是一個被壓抑的副手,同時精明無比,羊副市長利用恐懼制造族群分裂獲取支持,預言了不走尋常路的、借民粹情緒奪權的新型政客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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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獺“閃電”是官僚體系內的奉旨摸魚的公務員,經過了一些美化,作為對這個群體的某種討好。鼩鼱“大先生”戲仿了教父形象,跟移民社群有關,代表體制外的、非法的、但擁有強大資源的灰色權力。
食草動物由于對食肉動物虛假的恐懼而民粹化,讓人想到特朗普的支持者對精英和建制派的反感。此時的食草動物就可以看成是誤入歧途的特朗普支持者。
1是基于民主黨的意識形態動員美國進行改革的寓言。朱迪是主創希望觀眾代入的進步敘事中的能夠組織跨族群聯盟的角色。她有熱情,能夠將改革付諸行動,相信法律、公正、職業倫理,并希望通過制度改善問題。她可以找出陰謀,可以聯合不同族群。
尼克是邊緣群體,是可以被爭取的對象,原本對公共生活不抱希望,但朱迪讓他找回自我認同,這是進步聯盟要依靠的群體,例如美國黑人、拉美裔、穆斯林群體。
朱迪和尼克也是互補的,尼克代表弱者、被誤解者、被壓迫者視角。他知道社會的陰暗面,直到很多社會運行的潛規則,身段靈活,這是心懷大愛的朱迪所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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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案件偵破,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兩大陣營的矛盾化解了,好萊塢的進步左翼文化精英給出的方案是各個族群的聯合,呼吁他們聯合,對抗共同的敵人,團結在包容、多元、向前看的旗幟下。
電影里,羊副市長輸了,朱迪和尼克贏了。能夠團結朋友的多元聯盟成功,好萊塢想象的是一個理想化的“跨族群合作”能夠戰勝民粹的世界。現實中,民主黨并沒能重構這種“尼克與朱迪式聯盟”。電影中羊副市長耍陰謀失敗,現實中的特朗普不講武德依靠輿論和宣傳彎道超車。
電影里,食肉動物被塑造成容易邊緣化的弱者,在這個社會,食肉動物的攻擊性也就是獸性是不被允許的。這對應的是現代人的可控性,不能暴走、犯罪,要安分守己,性情良好,可預測。食肉動物一旦表現出任何獸性,就可能被視為“危險”“失控”“必須隔離”,羊副市長也利用對獸性的恐慌來鞏固權力。
但電影也回避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現實問題:食肉動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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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們可以將食物理解為在當代比較有保障的食物需求,另一方面,一群人以另一群人為食的隱喻也被作為禁忌而被封印起來了。
電影暗示了它們還是需要非哺乳動物,例如魚類昆蟲等作為食物來源,換言之,食肉動物的本性似乎沒有變,這個城市需要被排除在公民系統之外的他者。善良的吸血鬼需要他的小老鼠。
食草和食肉的矛盾,就變成通過教育、法律、道德和社會化來管理的文明化問題。食肉動物必須終身進行嚴格的自我監控,這種壓抑導致了焦慮,對食草動物來說也是如此,羊副市長的陰謀證實了食草動物的恐懼,也就是說,這座城市看似和諧共存實則把安全作為最高價值。這種狀態本來就是充滿恐懼的,隨時都可能觸發例外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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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的多元,具體的恐懼,這是這部動畫電影呈現的狀態。
這里的暴走失控的獸化設定,就可以對應現實層面由于對于主流的文化價值不滿而暴走的人。或者說,在當時的語境下,更可能對應的是我們刻板印象里信仰基督教、支持槍支自由、喜歡大排量汽車的男性白人,老美國人。
觸發這種獸化的原因是羊為的量身定制的毒化方案——午夜嚎叫。午夜嚎叫設定成只有食肉動物會被污染,為什么不是可以感染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呢,就如現實中泛濫的致幻劑。但毒品牽涉到更深的治理失敗,這個因素就要被弱化為無害的政治工具,羊副市長刻意強化這種基于身份危險。電影創作者也是在把這個當成主要矛盾:強調作為多族裔移民社會的美國,需要高維的意識形態壓制調和族裔的差異與矛盾,否則就會分崩離析,陷入無休止的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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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部,美國政治極化已經成為無法忽視的事實,好萊塢作為最重要的大眾文化產品提供者需要為這個格局找到原因和解釋,回應美國右翼崛起和政治極化等問題,這理應是一部被新的現實所中介的作品。
《瘋狂動物城2》里面,建城百年慶典上,藍蛇蓋瑞闖入動物城,蓋瑞說自己的太祖母是氣候墻的真正發明者,但這項專利和功績被城市奠基者的猞猁家族竊取并隱瞞了百年,將爬行動物和蛇族的貢獻徹底抹去。
氣候墻是劃分動物城不同氣候區的核心科技,猞猁家族借此壟斷了城市規劃權,這背后牽涉到城市建立的“建國神話”。瘋狂動物城2顯然可以視為對美國歷史原罪的重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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猞猁家族僭取了動物城的主導地位,他們發家所賴的專利本來是屬于蓋瑞的蛇家族的,電影通過發明專利歸屬權的爭議來暗示本來可以帶來更大增長的科技成就被貪婪的壟斷利益集團壓抑了,猞猁家族是典型的獨裁反派。
最大的危機從整個城市的恐慌變成尼克和朱迪的友誼危機,然后主角團在更大的為自己正名的危機之下再次迸發合作精神。尼克和朱迪此時作為更穩定的身份投射隱喻了現實中美式進步聯盟。
城市之外的沼澤市場居住著大量被主流社會排斥的爬行動物,爬行動物是北美印度安原住民以及其他族裔的移民,蛇族的隱喻是科技、知識精英,包括有技術的華人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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猞猁家族不受待見的小兒子起初以友好姿態接近主角,試圖幫助主角揭開家族秘密的,但實際是為了打入革命陣營,贏得家族的認同,當然最后還是暴露然后被干飛。猞猁家族被清除之后,動物城會發生什么?原住民要回歸,更溫和純潔的科技精英們會上位。電影結尾成立“歷史編纂委員會” ,修正被隱瞞的歷史,將蛇族等邊緣群體的貢獻重新納入官方敘事,修復社會信任。新的合法性是更能自我糾正的機會平等,這個思路作為一種回應是比較無力的,在現在的美國也不太受歡迎。
看這部電影的中國觀眾大概很多是普世價值、文明進步這套敘事的受眾,想要在世界右的氛圍下重溫這種溫情、有愛的景象,越焦慮越貪婪地渴望這種大團圓——世界需要更多尊重與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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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的危機特征看似并不強,主角團要挖掘歷史真相的動機不是市民們出現良知危機,而是主角團自己的危機。還有一層是氣候墻的危機,氣候墻本身就象征著動物間這種共存的脆弱性。它象征了能夠使得動物各得其所的基本經濟、技術條件,同時是互聯網等造成政治分裂的機制。換句話來說,盡管氣候墻必須存在,差異和隔離必須作為動物城的核心要素,但是增進彼此的溝通和理解的因素依然很重要。
管制是家長制和安全的邏輯,是合理性的暴政,參差多臺是活力之源,有自由才能發展差異,自由也是治理成本最小化的邏輯。自由的價值更在于勇于運用自己的不必成熟的理性。就在于即便明知是坑也可以跳下去,而不靠別人告訴你的東西去判斷。電影里的自由當然不是任意的自由,它是尊重差異、包容多元的自由,是出于可貴的善意的自由,但也僅此而已,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好籬笆造就好鄰居,沒有在后果上或許糟糕的私有產權為基礎,就沒有自由。要么享受最糟糕的自由,要么失去全部自由,這似乎就是電影給出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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