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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897年北碚炒貨鋪的“挨刀胡豆”,到如今飄香海外的重慶名吃,蝶花牌怪味胡豆用128年時光,將一顆豆子的“怪味”釀成了六代相傳的匠心傳奇。
來源 | 商界雜志(ID:shangjiezz)
作者 | 楊世姿
編輯 | 趙春雨
圖片 | 受訪者提供
重慶人愛用“怪眉怪眼”形容那些透著股奇趣的事物,怪味胡豆正是如此——冒出大地開始,被采摘,從云南運輸到重慶榮昌,被挑選,浸泡數小時后,裹上糖面,經過油炸,變成酥脆的怪味胡豆,這一系列過程只需要一周。
前不久,記者見到了蝶花牌怪味胡豆第六代傳人楊勇。他指尖捻著顆剛出鍋的胡豆,豆衣上的糖霜還帶著微熱,“你看這褶皺里裹的料,少一錢麻味不足,多一分甜味壓不住,祖輩傳下的分寸,就藏在這‘怪味’里。”
說著,他掰開豆子,酥脆的聲響里,仿佛能聽見百年時光在齒間碎裂的清響。
兩次“變身”
蝶花牌的故事要從1897年的北碚說起。
那時,北碚還是水陸碼頭,挑夫、商販、讀書人來來往往,市井氣息濃厚,這里有一位名叫熊榮成的先生,他和妻子共同經營著一家炒貨鋪。這家小鋪子雖然規模不大,但憑借著獨特的口味和實在的分量,逐漸在當地小有名氣。
熊榮成夫婦的炒貨鋪里,炸胡豆是招牌之一。與其他炸胡豆不同的是,他們嘗試在炸制過程中加入花椒、海椒等調味料,將麻辣、咸鮮、酥脆揉進一顆豆子里。
這種創新的做法,使得炸出來的胡豆口感獨特,吃起來先是甜,接著麻辣冒出來,最后落在舌尖的是蠶豆的酥香,五味攪和在一塊兒,偏偏又和諧得很。
當地人嘗過之后,紛紛稱贊不已,戲稱這種胡豆為“挨刀胡豆”。那時老舍先生在北碚居住,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品嘗到了這種獨特的胡豆。吃完后,老舍先生琢磨了半天,說:“這豆子,五味俱全,怪得有意思。”接著,他提議道:“別叫‘挨刀’了,叫‘怪味胡豆’吧。”從此,“怪味胡豆”這個名字便叫開了,一直沿用至今。
時間來到1958年,公私合營的浪潮涌到北碚。
熊榮成夫婦的炒貨鋪與“重慶縉云食品廠”合營。這是蝶花牌怪味胡豆的第一次變身,從街頭小攤變成了國營工廠的產品。可誰也沒想到,幾十年后,這顆豆子會遭遇一場“生死考驗”。
1996年,國有企業轉制,縉云食品廠停產,怪味胡豆的生產也停了下來。“那兩年,市場上見不到蝶花牌的怪味胡豆了。”楊勇的語氣里帶著惋惜,“后來渝兄、芝麻官這些品牌,就是在這兩年里學了工藝,填補了市場空白。”
許多老顧客紛紛跑到廠里來問:“胡豆呢?怎么沒得賣了?”楊勇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在廠里學習生產胡豆的。直到1998年,轉制完成,楊勇和他的長輩,以及幾個老師傅一起,接過了縉云食品廠的牌子,把“怪味胡豆”的工藝撿了起來。這是豆子的第二次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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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豆子的生命力
與許多東山再起的故事一樣,蝶花牌復業的時候也是困難模式,沒錢、沒設備,連工人都湊不齊。
“可我們首要問題是原料”,楊勇找了很多地方的豆子,經過試驗只有云南的蠶豆可以做到,云南日照充足,蠶豆飽滿度高,炸出來的豆子粒粒酥脆,不像四川本地蠶豆,容易有硬芯。
但那時候沒固定的供應商,他只能自己跑到云南的鄉下挨家挨戶地收。正是親力親為的操作,讓現在的蝶花牌的原料供應商看到了楊勇的誠意,也為后期穩定地長期合作打下基礎。這么多年,即使原材料價格上漲,他也絕不會允許因為成本問題導致產品質量下降。
接下來的浸泡環節,更是講究。“我們把豆子當成有生命力的孩子,要在乎它的溫度、它的水分吸收。”楊勇講述著制作工程,眼里充滿了光。
浸泡要看季節,夏天溫度高,泡36個小時就行;冬天冷,得泡48個小時。關鍵是要讓豆子“破殼”——豆芽剛好沖破豆殼,這樣炸的時候才會酥脆。泡豆子的時候,要不斷換水,就像給孩子洗澡一樣,得細心。
接下來是炸豆子,技術活,油溫必須控制在180℃~200℃之間。“溫度低了,豆子炸不透;溫度高了,外面焦了,里頭還是生的。以前沒溫度計,全憑師傅的眼睛和手來判斷。最開始熬糖衣,老師傅們會將鍋里的糖去一小點放在手背上,試試能否搓成小球,如果能搓成那就是火候到位了,不行就還需要繼續熬,長此以往廠里的老匠人們,手上都有一層厚繭,那是常年蘸熱糖稀練出來的。”
現在,工藝有了改進,但匠心沒變。
楊勇和工人們不用手去捏糖判斷熟度了,而是看糖的流動性。糖溫低的時候,滴下來像細線;熬到合適的時候,滴下來會拉成頭發絲一樣的糖絲,這樣裹在豆子上,才會又脆又甜。
從選豆、浸泡、油炸,到裹料、冷卻、分裝,一顆怪味胡豆要經過十幾道工序,耗時一周左右才能出廠。“慢是慢了點,但味道不能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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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質疑聲中自證
2015年,因為城市規劃調整,縉云食品廠必須從北碚搬走。這個決定,讓楊勇糾結了好久。老一輩人心里,蝶花牌怪味胡豆就是北碚的名片,就像合川桃片、江津米花糖一樣,是刻在骨子里的認知。
廠子搬到榮昌后,好多北碚的老顧客打電話來問:“豆子是不是變味了?怎么不在北碚做了?”甚至有人說:“不是北碚的胡豆,肯定不正宗了。”那段時間,楊勇每天都要接十幾個這樣的電話,跟他們解釋:“豆子還是云南的,工藝還是老的,味沒變。”為了讓顧客放心,他在產品包裝袋上寫上聯系電話,讓顧客提出寶貴意見,再根據意見進行調整。
消費者是可以解釋的,而工人是需要手把手教的。北碚廠里大部分老工人不愿意離開北碚,楊勇只能在榮昌重新招人、培訓。
油炸車間的溫度常年高溫,熬糖衣的時候鍋上百度,隨便濺到手上就是一個泡,好多人看了車間就走了。留下一小部分愿意的工人,楊勇只有一點一點教,從選豆、浸泡到油炸、裹衣,一個工序要練幾個月。
堅持下來了。隨著工人的熟練度越來越高,楊勇也漸漸減少了去車間教學的頻次,更多的把重心放在這顆豆子的市場需求上。
為了滿足不同地域和年齡層的消費者需求,蝶花牌怪味胡豆在保持傳統口味的基礎上,不斷創新口味和品類。
“重慶人愛吃麻辣,但全國消費者不一樣。”楊勇深知,要讓這顆“怪豆子”走得更遠,就得適應市場。
以前,蝶花牌怪味胡豆只有麻辣一種口味,而現在已經研發出香辣、海苔、牛肉、香蔥……等11種口味,并且他們還針對不同地區的消費者調整麻辣度。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有過“失敗嘗試”。此前,為了豐富蝶花牌的產品線,楊勇決定做點怪味花生,口味雖好,但儲藏期太短,不適合長途跋涉,他果斷先放棄。
在怪味胡豆市場,口味可以被復刻,產品的品類也可以,而創新這件事不會。
起初,怪味胡豆的包裝都是一整袋的獨立包裝,細心的楊勇發現,很多顧客一次性根本吃不完,只能存放下次再吃。但沒吃完的胡豆,接觸空氣容易返潮,下次再吃時已經沒有原本的酥脆美味,非常影響口感。
變一變吧,楊勇決定將一大包裝袋的豆子分裝成十幾個小包,一小包剛好夠一個人吃。這樣既能保證新鮮,又方便攜帶。同時他還設計了混合味的大包裝,里面裝有不同口味小包裝的胡豆,讓糾結口味的顧客可以一次體驗多種口味的胡豆。
質疑,自證,復刻,創新,楊勇帶著蝶花牌一直在打怪的路上,沒停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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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冒險的怪豆子
“蝶花牌不止甘心只做個重慶本地知名的品牌。”楊勇在采訪中多次提到,蝶花牌不是商品,而是傳承,想讓更多的消費者吃到,也想讓這份手藝傳下去。因此他在接棒時,擺在面前的路很清晰:老味道不能丟,新路子必須闖。
2012年網購浪潮初起,他帶著工人對著電腦琢磨阿里巴巴店鋪,自己舉著相機拍胡豆的糖霜紋路,半夜趴在桌上回復顧客咨詢。
“專業人干專業事”是他掛在嘴邊的話,后來隨著互聯網發展,楊勇緊跟潮流組建的電商團隊,把淘寶、天貓、抖音的店鋪打理得有聲有色,消費者的建議評價都被記在本子上——有人說麻味太沖,他就微調花椒配比;有人嫌顆粒太小,他便在篩選環節便多了道手工分揀。
如今蝶花牌線上銷售占比達兩三成,不少外地食客在評論區留言“終于嘗到正宗重慶味”,這讓楊勇確信:老手藝藏在罐子里,也能飛到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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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下的陣地同樣要守牢。
從早年云貴川的菜市場,到如今北上廣的商超貨架,蝶花牌的拓展帶著股重慶人的實在:跑展會時不只會擺樣品,更支起小鍋現場炸制,讓參觀者看著胡豆在油鍋里翻滾、裹上糖面,趁熱嘗一口剛出鍋的酥脆。
味道騙不了人,親口嘗過才認賬。這份實在勁,讓怪味胡豆的年銷量穩定在2000噸左右,年銷售額達三四千萬元,步子走得不快,卻步步扎實。
更敢闖的是出海路。
當第一批怪味胡豆運抵德國、法國時,楊勇才發現“水土不服”來得具體:歐盟的食品標準里,添加劑種類卡得極嚴;歐美顧客對麻辣的接受度,遠不及川渝老鄉。他帶著研發團隊改配方,減辣度、調咸甜,卻死死守住“怪味”的魂——甜咸打底,麻辣點睛,少一分則平,多一分則躁。如今,這顆豆子已走進美國、澳大利亞等十幾個國家的華人超市,甚至成了外國友人眼里“最具重慶性格”的零食。在國際博覽會上,常有金發碧眼的客人舉著試吃盒點頭:“復雜又奇妙的味道,像重慶的山和江。”
百年間,從手工小作坊到標準化車間,從紙包袋裝到氮氣保鮮,蝶花牌的變與不變,都藏在楊勇的話里:“機器可以換,渠道可以拓,但豆子里的魂不能改——那是重慶人的麻辣性情,是六代人的手溫。”
如今,楊勇依然會在訂單忙時扎進車間,和工人一起分裝胡豆,聽著機器封裝的沙沙聲,像在聽一段跨越百年的接力賽:前人把方子傳下來,他們把味道送出去,讓這顆“怪豆子”在更多人舌尖上,續寫關于堅守與生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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