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當(dāng)天,整個村子籠罩在連綿細(xì)雨中。我站在姥姥家的院子里,看著親戚們穿著白色孝服進(jìn)進(jìn)出出。哭聲、念經(jīng)聲和雨滴落在塑料雨棚上的聲音混在一起,像一首凄涼的挽歌。
我抬頭望向天空,雨水打濕了我的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突然,院子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穿著一件褪色的黑外套,頭發(fā)已經(jīng)斑白,卻仍然站得筆直。那雙眼睛,我在鏡子里看過無數(shù)次——那是我的眼睛。
"小雨,是你吧?"他的聲音沙啞而陌生。
我的心猛地一跳,仿佛有人在胸口重重地砸了一拳。二十年了,這個在我五歲時就離開的男人,我的親生父親,竟然在姥姥的葬禮上出現(xiàn)了。
"你怎么來了?"我的聲音冷若冰霜。
母親聞聲走來,看到他時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地,碎成了幾瓣。"你來干什么?"母親的聲音在發(fā)抖,眼里是我從未見過的驚恐與憤怒。
他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著我:"小雨,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想帶你離開這里。"
院子里的親戚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地看向我們。姨媽悄悄走過來,拉住搖搖欲墜的母親。空氣凝固了,只有雨聲依舊清晰。
二十年前,父親在我五歲時離開了我們。母親說他去城里打工了,后來卻再也沒有回來。十歲那年,我才知道父親是帶著小三跑了,拋下了我和母親。那時起,我就在心里把他當(dāng)成了死人。
而今天,在姥姥的葬禮上,在我失去最愛我的人的時刻,這個男人竟然出現(xiàn)了,還說要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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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么?"我咬著牙問,"你有什么資格在這時候出現(xiàn),還說要帶我走?"
他的眼睛閃爍著,嘴唇顫抖:"小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這事關(guān)你的將來..."
這時,一直沉默的大舅突然沖上前,一把揪住父親的衣領(lǐng):"滾出去!你這個畜生還有臉回來?"
父親沒有反抗,只是看著我說:"明天中午,縣城老街的福滿樓,我等你。小雨,這對你很重要。"
大舅把他推出院子,砰地關(guān)上門。雨越下越大,我站在原地,感覺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父親,到底想要什么?他口中"很重要"的事又是什么?姥姥剛走,我該不該去見他?
第二天清晨,姥姥下葬后,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窗外的雨停了,但我心里的雨仍在下著。廚房里傳來母親忙碌的聲音,她自從昨天父親出現(xiàn)后就異常沉默。
"娘,我出去透透氣。"我輕聲說。
母親放下手中的碗,眼圈發(fā)紅:"你是不是要去見他?"
我沉默。
"小雨,你都25歲了,我不能再替你做決定。"母親擦了擦手,從柜子底層拿出一個舊信封,"這是你姥姥留給你的,說是等她走了才能給你。既然你要去,帶上這個。"
信封里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年輕的父親抱著剛出生的我,身旁站著面容青澀的母親和年輕的姥姥。照片背面寫著:"親情永遠(yuǎn)割不斷,但真相有時比親情更重要。"字跡是姥姥的。
福滿樓是縣城最老的飯館,我推開門時,父親已經(jīng)坐在角落的桌旁。二十年的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但那雙眼睛依然明亮。
"你來了。"他站起身,有些局促。
"有什么話直說吧,我時間不多。"我冷冷地說。
他給我倒了杯茶,手微微發(fā)抖:"小雨,我知道你恨我。這二十年,沒有一天我不后悔離開你和你媽。"
"說重點。"我打斷他。
他深吸一口氣:"三個月前,我被查出了肝癌晚期。醫(yī)生說我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我的心猛地一沉,但還是強(qiáng)裝冷漠:"所以呢?良心發(fā)現(xiàn),臨死前想認(rèn)個女兒?"
"不只是這樣。"他低聲說,"我想把我在城里的房子和存款都留給你。那套房子值幾百萬,還有一些存款。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關(guān)注你。我知道你在縣醫(yī)院當(dāng)護(hù)士,工資不高,還要照顧你媽..."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站起身要走。
"等等!"他急忙拉住我,"不只是這些。還有一件事,關(guān)于你姥姥..."
"我姥姥怎么了?"我皺眉。
父親的聲音低了下來:"二十年前,我離開不只是因為外面有人。更重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你媽媽和你姥姥一直隱瞞著的秘密。"
我冷笑:"又想挑撥我和媽媽的關(guān)系?"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血型和我們家人都不一樣?"他盯著我的眼睛,"你是O型血,而我和你媽都是B型。按照遺傳學(xué),B型血的父母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我愣住了。這件事我確實有所察覺,但醫(yī)學(xué)上偶爾也有基因突變的情況,我從未多想。
"你什么意思?"我的聲音發(fā)顫。
"你不是我親生的。"他輕聲說,"你媽懷你的時候,我出差三個月。回來后她告訴我已經(jīng)懷孕兩個月了,我當(dāng)時愚蠢地相信了。直到你四歲那年,你生了一場大病需要輸血,我才發(fā)現(xiàn)血型不對。"
我的世界瞬間崩塌。"不可能..."
"你姥姥知道真相。"他繼續(xù)說,"我發(fā)現(xiàn)后質(zhì)問你媽,她哭著承認(rèn)了。但你姥姥求我別離開,說你已經(jīng)認(rèn)我為父,改變對你傷害太大。我答應(yīng)了,但后來..."
"后來你還是走了。"我眼中含淚。
"是,我懦弱地逃避了。"他嘆息,"我恨你媽的欺騙,也恨自己的無能。這些年我娶了別人,但一直沒有孩子,也許是老天的懲罰。"
我顫抖著拿出姥姥留下的照片:"那這是什么?"
他接過照片,淚水奪眶而出:"這是你剛出生不久,我抱著你的照片。那時我還不知道真相,真心把你當(dāng)親生女兒..."
我突然明白了姥姥臨終前的話。她說:"小雨,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不是血緣,而是誰真心愛你、對你好。"
"你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嗎?"我問。
他搖搖頭:"你媽從沒說過,你姥姥也守口如瓶。我猜測可能是你媽年輕時的一個初戀,但這只是猜測。"
窗外,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我想起姥姥生前總是偷偷地多疼我一些,也許她是在用加倍的愛彌補(bǔ)這個秘密帶來的愧疚。
"我養(yǎng)了你五年,雖然不長,但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父親抹去眼淚,"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接受我留給你的這些。不管血緣如何,在那五年里,我是真心把你當(dāng)女兒的。"
我沉默良久,最終問道:"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來?"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打擾你的生活。是你姥姥,她半年前來城里找過我,告訴我她時日不多,希望我能在她走后照顧你和你媽。她說,真相總有一天要告訴你,但不是由她。"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原來姥姥早就做了安排,她知道自己的離去會讓我痛苦,也知道真相終將大白。
"我需要時間消化這些。"我最終說。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血緣也許決定了我們來自哪里,但不決定我們將去向何方。重要的不是誰的血液在我體內(nèi)流淌,而是誰真正愛我、支持我、給我溫暖。
母親看到我回來,眼中充滿了忐忑。我走過去,緊緊抱住了她:"媽,不管發(fā)生什么,你永遠(yuǎn)是我媽。"
她在我懷里泣不成聲:"對不起,小雨,媽媽辜負(fù)了你..."
"沒關(guān)系,"我輕聲說,"姥姥教會了我,愛比血緣更重要。我們都是不完美的人,在不完美的生活里尋找完美的愛。"
窗外,太陽終于穿透了連日的陰霾。我知道,在新的旅程中,我將帶著姥姥的智慧,母親的堅強(qiáng),以及那個曾經(jīng)的"父親"的祝福,勇敢地面對未來的每一天。
真相有時很殘酷,但它也給了我重新定義"家人"的機(jī)會。血濃于水,但愛比血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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