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7月23日,政務院(后改稱國務院)聯(lián)合最高人民法院向全國發(fā)布了《關于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的指示》。
在接到這一指示后,全國各地紛紛行動起來,積極清理潛藏在社會各界的反革命分子,由于當時農(nóng)村、鄉(xiāng)鎮(zhèn)的土匪、特務、惡霸、反動會道門頭子、反動黨團骨干,都潛藏到了省城中,所以各大省城的公安機關都在加班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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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如此,省城不少監(jiān)獄、看守所都人滿為患,后來還不得不臨時增加羈押點。
同年11月下旬,湖南長沙市公安局臨時設置在“雷公堂”的羈押點,有一名刑事犯突然宣稱,自己愿意檢舉反革命分子,借此來減輕罪責。
當時長沙市公安局也沒有想到,正是這一名刑事犯的檢舉揭發(fā),揭開了一個20年前的謎團。
1
“雷公堂”此前并非是一個看守所,而是一個道觀,抗戰(zhàn)時期毀于長沙“文夕大火”,此后就漸漸荒蕪破敗,成為乞丐的棲身地。
長沙解放后,因缺少群眾集會場地,“雷公堂”被當?shù)亟M織清理干凈,專門用于會場。
1950年7月,隨著全國掀起了“鎮(zhèn)反運動”,長沙市公安局看守所容納不下抓捕的反革命分子,所以在雷公堂開設了臨時的羈押點。
不過,雖然說是個臨時的羈押點,但里面關的人不少,足足有小兩百人,其中大部分是被歷史或者是現(xiàn)行的反革命罪行被捕,還有少部分是刑事犯。
喊話要檢舉反革命分子的,是當時“雷公堂”關押的一個刑事犯,名字叫包云升,是長沙本地人,現(xiàn)年36歲。
包云升的犯罪經(jīng)歷,說起來足以逗人一笑。
事實上,包云升在解放前,不過就是個賣苦力的人力車夫,也正如老舍在《駱駝祥子》里講的那樣,普通的人力車夫是沒有屬于自己的人力車的,都是從車行租的。
當時,車行老板劉寶山在長沙當?shù)厥且粋€有名的地痞流氓,平素作惡多端,在當?shù)厥浅隽嗣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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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鎮(zhèn)反運動開始以后,劉寶山就被群眾舉報,被當?shù)毓矙C關逮捕了,當年國慶節(jié)前,劉寶山被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
劉寶山一被槍斃,所有受壓迫的人力車夫都很高興,這其中也包括包云升。
在劉寶山的公審大會結束后,包云升同另外兩名人力車夫一起喝酒清楚,結果當晚就喝大了,三個人聊起過去受欺壓的艱辛,越想越是氣憤,就想著到車行去,砸點什么出出氣。
包云升也沒想到,他的另外兩個同伴走到半路上就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只有他踉踉蹌蹌的走到了車行,一推門,迎面就碰上了劉寶山的小老婆。
本來心里就有氣的包云升趁著酒氣,就把劉寶山的小老婆給強暴了。
次日一早,包云升從家里去車行拉車,當?shù)氐墓矙C關已經(jīng)在那兒等候,把他逮了個正著、
不過,這個案子前后事實經(jīng)過很清楚,公安機關基本上不用怎么調查,就把包云升押到了“雷公堂”的羈押點,等候法院審判。
這個包云升被押到看守所以后,也覺得自己罪責難逃,可突然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了負責看守的民警在院子墻上用白灰刷的幾個大字: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立功折罪,立大功受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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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云升看見這行字,很是興奮,想起來在20多年前,自己曾親身經(jīng)歷的一件事,立馬大喊著要求檢舉。還鬧著要見公安局長。
包云升倒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那時看守所關著小200號人,公安局根本就管不過來。就在標語寫在墻上后,“雷公堂”就有17個在押人員響應號召主動檢舉或者是坦白交代,
不過,好在看守所方面對犯人的檢舉還算是用心,沒過多長時間,就有民警去了包云升牢房,將他帶去了所長室。
2
“雷公堂”羈押點的看守所長是丁保國,值得一提的是,此人是一名戰(zhàn)斗英雄。
丁保國是東北人,是四野十二兵團四十五軍的一名連指導員,后來跟隨大軍一路南下,長沙解放后,丁保國所在的連隊被留在長沙,參與清匪反霸,并立下不少戰(zhàn)功。
本來按照丁保國的情況,他是完全可以留在軍中的,但一次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這一切。
1950年春一次新兵訓練中,丁保國不慎被手榴彈炸傷,從此失去一只眼睛。
以丁保國的傷殘,自然是不太可能留在部隊,組織上當時找他談復員,但他不愿意,堅持要留在部隊,恰在這時,長沙地方公安機關因為“鎮(zhèn)反運動”缺人手,于是在經(jīng)過商量后,丁保國就被安排復員到了長沙。
市公安局一聽說是個連指導員復員來了,高興得合不攏嘴,因暫時無法調動,臨時安排到了“雷公堂”羈押點當了看守所長。
一下子安定下來,對丁保國而言很不適應。
丁保國一次去市局開會,聽上級傳達了有關鎮(zhèn)反運動的指示,回來后就決定給關在看守所的犯人進行思想教育,他在部隊本來就是連指導員,干起這項工作就是得心應手。他在獄中找了個寫字寫得好的犯人,幫他在墻上刷標語。
不過,丁保國自己后來也沒想到,會牽出一樁大案。
一進入辦公室,丁保國就看到了點頭哈腰的包云升:
“你有什么情況要反映,可以說說。”
丁保國當時已經(jīng)處理了看守所十七個犯人的自白以及檢舉揭發(fā),大多數(shù)都是無足輕重,他一開始也覺得,包云升提供不了什么情況。
包云升只是一味的點頭哈腰:
“我要反映一個特別重大的案子,得直接對公安局長說。”
“公安局長公務繁忙,沒空聽你談。“
丁保國這時已經(jīng)不大有耐心:
我是所長,政府有規(guī)定,可以代替局長接受在押人犯的坦白檢舉。”
包云升還想說點什么,旁邊一個獄警就已經(jīng)開口怒斥:
“你這個家伙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好歹,丁所長也是忙得日夜不停的,能抽出時間來聽你當面檢舉已經(jīng)大大不易了,還啰嗦個啥呀!”
包云升被嚇了一跳,這才開口表示愿意同丁保國談,他先是確認了一下墻上所寫的“坦白從寬”的政策,在得到丁保國確定沒有問題后,這才主動交代:
“我要檢舉的是一件重大的歷史懸案,距今已經(jīng)有20年了。”
丁保國一聽,頓時就來了精神。
3
1930年6月中旬,蔣馮閻軍閥爆發(fā)中原大戰(zhàn),蔣介石調集在湖南的第4路軍何健部追擊張發(fā)奎、李宗仁部至湘桂邊境,造成了長沙兵力空虛。
當時,中共中央受“左”傾錯誤影響,認為這是革命高潮的到來,因此決定要奪取敵人占領的中心城市,爭取革命在一省的勝利,因此下令毛主席、朱老總率領的紅一軍團進軍九江、南昌,命令彭老總率領的紅三軍團奪取長沙,在后續(xù)兩軍匯合后,一起再向武漢進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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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那時對于整個行動方案都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他認為紅軍力量仍然還是薄弱,即便是能夠占領幾座敵人的大城市,但是隨著敵人反攻,我們很快還會丟失這些城市。
很不幸的是,毛主席的話言中了后來紅軍的發(fā)展。
就在紅一軍團積極向江西進軍之際,彭老總率領的紅三軍團也開始了進攻長沙。
1930年7月27日,紅三軍團從從永安市、春華山一帶出發(fā),直撲長沙,并接連突破國民黨軍的防線,兵鋒直抵長沙城下。因何健走時帶走了幾乎所有的部隊,紅三軍團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奪取了長沙。
幾天后,湖南省蘇維埃臨時政府成立,李立三當選為主席,因人未到職,暫由王首道代理。
這也是紅軍歷史上首次奪取國民黨當局占據(jù)的大城市。
不過,由于我軍并沒有管理城市的經(jīng)驗,加之當時有不少人都跟隨大軍進城,長沙在一個極短時間竟陷入混亂,加上還有國民黨軍散兵游勇、特務等伺機破壞,長沙一時之間發(fā)生了多起政治乃至刑事案件。
考慮到要安定社會,彭老總在臨時省府委員會上提出要處理這些問題,王首道則將這一任務交給了紅三軍團。
彭老總隨即下令:
“為了迅速恢復秩序,安定民心,軍團部組織執(zhí)法隊上街巡視,堅決鎮(zhèn)壓反動分子,打擊刑事肇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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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7月30日夜,紅三軍團執(zhí)法隊成立,并由時任紅三軍團第五軍第六師政委彭雪楓領導,負責長沙城的治安工作。
彭雪楓精明強干,上任之后迅速投入狀態(tài),在極短時間里,就穩(wěn)定了長沙的局面,彭老總后來盛贊他:
“好!這個彭政委硬是了得,短短數(shù)日就解決了大問題。是個人才!是個將才!”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彭雪楓后來才被人給盯上了。
在聽聞長沙丟失后,蔣介石勃然大怒,下令何健調集兵將“收復”長沙,考慮到敵眾我寡,紅三軍團決定撤離長沙,也是在這個過程中,隱藏在長沙城的敵特決心趁我軍撤離時實施報復。
當時,彭雪楓夜間常去紅六師司令部門前廣場的一個湘春面館吃夜宵,而且形成了一個習慣,被潛伏在城中的敵特注意到,暗中布置了殺手埋伏。
不過,也因為彭雪楓身上津貼不夠多,敵人安排刺殺那夜,他并沒有去吃面,從而躲過了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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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8月4日夜,在紅三軍團撤離長沙前,一個執(zhí)法巡邏組在執(zhí)行完任務返回時,大家議論:
“就要撤離省城了,我們咬咬牙花點津貼費吃碗面條吧。”
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六名紅軍戰(zhàn)士并沒有進店,而是就坐在面館門口的涼棚中等。不料面剛端上來,不知道從何處打了幾槍,幾名戰(zhàn)士還沒來得及吃面,就雙雙倒在血泊中。
紅三軍團在聽聞消息后,也是十分震驚,立即派出調查人員調查,但因為當時大部隊撤離長沙在即,因此調查的過程也相對草率一些。
至8月5日,何健集中兵力大舉進攻長沙,紅3軍團被迫于8月6日撤出長沙,向平江縣長壽街方向轉移。
六名紅軍戰(zhàn)士,就這么糊里糊涂地被敵人打死。
這起案子也因為沒條件調查,成了一樁懸案。
4
包云升之所以要檢舉這起案件,主要源于他當時就在長沙。
1930年7月底,紅三軍團打進長沙時,包云升只有16歲,他記得在紅軍撤走以后,城里到處都在宣揚紅軍執(zhí)法隊被殺,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有的說是土匪報復,還有的說是國民黨特務下的手。
何健后來回到長沙后,貼了張布告,聲明是“國軍特遣隊”曾參與襲殺紅軍。
本來這件事跟包云升也沒什么關系,他家離得湘春面館也頗遠,可后來一次偶然的情況,他聽到一個人說,紅軍執(zhí)法隊被殺一事同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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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包云升的描述,大約是1932年夏,距離紅三軍團一打長沙已經(jīng)過了兩年多,一次他同鄰居乘涼時,偶然說起了當年這樁舊案,因為討論的過于激烈,起了爭執(zhí),這時一個叫祁寬寒的站出來說:
“你們別爭了,這件事我最清楚了,那是“湘潭“一炷香”的行動羅,人家原先是要打那個負責執(zhí)法隊的叫彭雪楓的那個紅軍頭兒的黑槍的,只不過那姓彭的沒有現(xiàn)身才臨時改變主意打了6個士兵嘛。事后,“一炷香”的總舵爺粟老大還特地進城,請城內的有功人員吃了頓飯,我們老板也去了。粟老大還贈送了若干禮物,連我也拿到了一條“哈德門”香煙呢。”
眾人一聽祁寬寒這么說,紛紛上來追問,但是祁寬寒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包云升后來坦言,自己一開始,沒把祁寬寒的話當回事兒,一直到兩個月后,他路過湘春面館,意外看到了祁寬寒就在店里忙活,這才想起,當年紅軍執(zhí)法隊被襲殺的現(xiàn)場不就是在湘春面館,怎么會這么巧呢?
不過,包云升之所以扯出這樁舊事,倒不是他真的就大義凜然想破案,純粹是為了扯出個人來,好為自己脫罪。
包云升在講完這些以后,瞬間引起了丁保國的興趣,作為參加革命多年的指戰(zhàn)員,他意識到這是一起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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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湖南省公安廳集中全省各市、區(qū)公安局開會,聽取有關“鎮(zhèn)反”方面的匯報,當時會上就有人提出,要集中破一批積案,這其中就包括著名烈士郭亮、楊開慧等人被殺害案”、“毛澤東主席祖墳被掘案”、“紅三軍團執(zhí)法隊被襲殺案”等,要求各市區(qū)公安局積極查找相關線索。
丁保國當時也在會議現(xiàn)場,就把包云升交代的材料拿出來。
對這份交代材料,省廳高度重視,在經(jīng)過集中討論后,決定成立專案組調查,不過因為“鎮(zhèn)反”期間,公安局各部門都抽調不出人手,于是上級臨時決定,就調丁保國擔任專案組組長。
丁保國聽后,也吃了一驚,雖然他已經(jīng)是調到了公安口工作,但他畢竟沒什么偵查經(jīng)驗,一聽上面這么安排,登時著了急。
“還是換人吧,換個熟悉偵查工作的同志來,咱當組員,他怎么說咱怎么干。”
可上級領導也別無辦法,只能趕鴨子上架:
“目前人手緊張,你就一邊學一邊干吧,只要有一顆對革命工作負責的紅心,做好這項工作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考慮到專案組也需要人手,上級特意給丁保國調來了三個助手,丁保國本來以為,自己沒什么經(jīng)驗,上級調來的人怎么也該是個有經(jīng)驗的。
哪知人來了以后,丁保國也傻了眼,他的三個組員,年紀一個比一個小,辦案經(jīng)驗更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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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出于對革命純粹的熱忱,三個年輕干部一聽是要偵破當年紅軍執(zhí)法隊被襲殺的案件,頓時起勁兒了。
就這樣,四個人蹲在公安局大院的一角,熱火朝天的聊起了破案思路。
也不能怪組織上不重視,實在是抽調不出人手,甚至就連工作的辦公地點也沒有,不光是丁保國專案組,當時大多數(shù)專案組,基本上都沒個辦公開會的地方,全都是找個空地或者是樹下聊案子。
討論來討論去,眾人一致認為,應該找到包云升口中所說的祁寬寒,此人是破案的關鍵。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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