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新舊交替、觀念碰撞最為激烈的80年代中期,政壇曾刮起過一陣關于“接班人”的輿論風潮。
輿論的焦點,是一位剛剛履新廣東省長的“紅二代”——葉選平。
外界的質疑聲浪此起彼伏,焦點無非是那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他能上位,究竟是因為能力,還是因為他父親是葉劍英?
就在輿論最為膠著、甚至有些刺耳的時候,時任天津市長的李瑞環(huán)站了出來。
他在一次公開場合,用一種極具個人風格、既犀利又接地氣的方式,拋出了那個至今仍被政壇引為經典的“靈魂拷問”:
“你們說他是世襲,那我問問,由于他是葉帥的兒子,他夠格也不能提拔,這是不是也是一種‘血統論’?”
緊接著,李瑞環(huán)更是語出驚人:“葉選平是1938年的干部,留蘇學生,我是木匠,他是專家,水平比我高,為什么我能當天津市長,他就不能當廣東省長?”
很多人對葉選平的印象,往往被“葉劍英之子”這個巨大的光環(huán)所遮蔽。
但如果剝離掉這個身份標簽,你會發(fā)現他的履歷硬核得驚人。
1924年出生的他,16歲就奔赴延安,但他并沒有走常規(guī)的政治路線,而是一頭扎進了自然科學院機械系。
這奠定了他一生的底色:一個崇尚數據、邏輯嚴密的“機械匠”。
建國后的三十多年里,他一直混跡在機床廠、機械局,從總工程師干到局長。
這種長期在一線摸爬滾打的經歷,讓他養(yǎng)成了一種極為特殊的思維方式——他不相信“大概”、“估計”,他只相信精確到微米的“零件”和嚴絲合縫的“集成塊”。
1979年,55歲的葉選平南下廣東。
當時的廣東,改革開放的大幕剛剛拉開,一切都是草創(chuàng)階段,亂象叢生。
他面臨的第一個挑戰(zhàn),不是政治斗爭,而是信息的匱乏。
在那個沒有互聯網、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葉選平做了一個在當時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的決定:修建廣東省計算機中心科技情報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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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項目在1982年被提出來時,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理由很充分:開支太大,這玩意兒到底有啥用?沒人說得清。
項目因此被擱置了整整一年。
但葉選平力排眾議,他那股工程師的執(zhí)拗勁兒上來了,拍板必須建。
1984年,這座位于中山紀念堂西側、高16層的大樓拔地而起。
它不僅僅是一座樓,它是當時中國通向世界的“數據接口”。
通過國際衛(wèi)星通訊網絡,這里連接了世界三大數據庫,幾分鐘內就能查閱到世界機載信息量的75%。
這一手“超前布局”,直接讓廣東在招商引資和產業(yè)規(guī)劃上擁有了“上帝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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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選平在廣東的治理風格,還有個非常有意思的標簽,叫“懶人哲學”。
他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宣稱自己信奉“懶人哲學”。
乍一聽,這簡直是官場大忌。
但細究起來,這其實是最高級的管理藝術。
所謂的“懶”,其實是抓大放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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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具體的事務性工作大膽放權給副省長們,自己則騰出手來把控全局、思考戰(zhàn)略。
這種管理模式,極大地激活了廣東官場的活力。
在那個改革步步驚心的年代,如果一把手事必躬親,不僅會把自己累死,更會讓下屬束手束腳,不敢創(chuàng)新。
葉選平的“懶”,恰恰給了廣東改革者們最大的試錯空間。
1988年1月,在廣東省七屆人大第一次會議上,葉選平的高票連任,是對所有質疑最有力的回擊。
750張有效票,他拿到了746張支持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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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任內推動的物價改革,堪稱一場驚心動魄的“闖關”。
放開蔬菜、魚類價格初期,廣東物價飛漲,罵聲一片。
如果換個心理素質差點的領導,可能立馬就走回頭路了。
但葉選平頂住了壓力,他堅持市場調節(jié)的邏輯,堅信流通一旦順暢,價格終歸會回落。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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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陣痛期后,廣東的副食品供應極大豐富,價格也趨于合理。
這種敢于冒風險、不因噎廢食的改革魄力,正是李瑞環(huán)所推崇的“實干興邦”。
如果說工作中的葉選平像一臺精密的機床,那么生活中的他,則更像一位鄰家大叔,充滿了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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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對于中國經濟來說,是一個頗為微妙的年份。
那兩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廣東代表團因為經濟形勢的復雜性,壓力巨大,甚至有“不敢抬頭”的說法。
就在這種緊繃的氛圍下,發(fā)生了一件鮮為人知的小事。
葉選平的弟弟葉選寧的秘書李衛(wèi)平去探望他。
按照常理,省長宴請,怎么也得有點排場。
但葉選平帶著家人和李衛(wèi)平,直接殺向了番禺的一個大排檔。
十來個人,坐了兩桌。
桌上擺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石灣米酒、紅薯葉、南瓜和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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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選平一邊招呼大家吃,一邊開玩笑說:“廣東人天上飛的除了飛機都吃,但這頓咱們吃點接地氣的。”
這頓飯,吃得極其輕松。
在這個細節(jié)里,我們看不到任何高干子弟的驕嬌二氣,也看不到封疆大吏的架子。
他穿著隨意的茄克衫,喝著幾塊錢一瓶的米酒,談笑風生。
這種松弛感,在當時那個高壓的政治環(huán)境下,其實釋放了一種強烈的信號:無論外界風浪多大,廣東的改革心態(tài)是穩(wěn)的,生活是繼續(xù)的,天塌不下來。
葉選平的這種親和力,讓他贏得了“平叔”、“平兄”的民間稱呼。
在港澳同胞和海外華僑眼中,這位能講一口流利粵語、懂技術、不打官腔的省長,是他們投資廣東最大的“定心丸”。
他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愛好:修鐘表。
在他的家里,常年擺放著一個工作臺,上面堆滿了各種小型的機械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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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余,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戴上放大鏡,拆裝那些精密的鐘表。
他說,這是為了練手腳、練眼力,更是為了練思維。
這個愛好簡直是他人生哲學的縮影。
鐘表內部的齒輪咬合,容不得半點差錯,必須嚴謹、精準。
1991年,葉選平卸任廣東省長,北上擔任全國政協副主席。
這看似是一次常規(guī)的職位變動,實則是中央的一步妙棋。
此時的全國政協主席,正是當年力挺他的李瑞環(huán)。
兩位“老友”在北京重逢,開啟了一段長達十余年的密切配合。
李瑞環(huán)看重葉選平在廣東積累的深厚人脈和威望,特別是在港澳臺及海外僑胞中的影響力。
葉選平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他利用政協這個平臺,繼續(xù)為廣東的改革開放保駕護航,安撫外商情緒,穩(wěn)定投資信心。
盧之超曾評價說,葉選平在政協期間,各方面都依靠他,成績明顯。
這再次印證了李瑞環(huán)當年的眼光:葉選平不僅能當省長,到了國家層面,依然是不可多得的干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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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葉選平,對于自己的成就看得非常淡。
他曾坦誠地反思,廣東的經濟發(fā)展雖然快,但也付出了環(huán)境和資源的代價,給后任留下了包袱。
這種敢于自我批評的清醒,在退休高官中并不多見。
他始終認為自己只是“按既定方針辦”,把功勞歸結于習仲勛等前任打下的基礎。
對于父親葉劍英的影響,他從不避諱,但也劃清了界限。
他承認父親的影響力讓他16歲就能去延安,但他更強調,黨看重的是他40年的黨齡和在機械工業(yè)戰(zhàn)線上的實績,而不是“葉劍英的兒子”這個頭銜。
2019年9月17日,95歲的葉選平在廣東逝世。
官方給出的評價是“我國經濟建設戰(zhàn)線的杰出領導人”。
這個評價,去掉了家庭背景的修飾,純粹是對他個人能力的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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