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街共用一個收款碼 照見市井深處的光

陳松

近日，福建師范大學旗山校區旁的小吃街悄然上演了一幕無聲卻動人的場景：多家攤位一夜之間換上了同一個收款碼。攤主們貼出樸素告示：“捐贈今日營業額，與煎餅叔叔共渡難關。”這位被學生和鄰里親切稱為“煎餅叔叔”的攤主，不久前確診癌癥，50萬元醫療費壓得這個普通家庭喘不過氣。消息傳出后，沒有喧囂的募捐儀式，也沒有網絡熱搜的推波助瀾，只有朝夕相處的同行們默默行動——將自家顧客掃碼支付的錢，直接轉入“煎餅叔叔”的賬戶。學生們默契排起長隊，有人加價付款，有人遠程“云買餅”，短短幾天時間善款便累計超20萬元。

這一舉動看似微小，卻折射出一種深植于市井煙火中的互助倫理。在算法推薦、流量為王的時代，人們習慣了“點贊即關心”“轉發即支持”，而這條小吃街上的攤主們卻用最原始也最真誠的方式，詮釋了何為“守望相助”。他們不是慈善機構，也不是公益網紅，只是日復一日在街頭謀生的普通人，卻在他人遭遇困境時，毫不猶豫地讓出自己的收入，哪怕一天幾十元、上百元，也是沉甸甸的心意。

這種自發性的民間互助并非孤例。近年來，從菜市場攤販為病困同行代賣蔬菜，到社區志愿者為獨居老人定期清理藥品，開展用藥指導；從夜市商戶集體為失業鄰居保留攤位，到快遞站點為突發急病的騎手墊付醫藥費……這些未被聚光燈照亮的角落，正悄然構筑起社會最堅實的底座。它們不依賴制度安排，也不追求輿論回報，而是源于長期共處中形成的信任與情感聯結——這些市場經濟無法完全量化的“社會資本”，卻是社會運行不可或缺的潤滑劑。

令人感慨的是，這場善意接力并未止步于小吃街。曾受社會幫助的“鍋盔叔叔”胡偉光主動捐款并分享抗癌經驗，外地網友專程趕赴消費，網絡博主到場義賣翻倍捐贈。從一條街的自發行動，到跨地域的愛心呼應，從熟人鄰里的幫扶，到陌生人之間的共情，這場救助早已超越了個體事件本身，展現了中國社會深植于血脈中的互助精神。

更值得深思的是，在個體風險日益凸顯的今天，這類“微互助”機制恰恰彌補了社會保障體系尚未覆蓋的縫隙。面對疾病、意外或突發變故，一些勞動者缺乏足夠的抗風險能力。鄰里、同行間的即時援助，雖然不能替代制度性保障，但是能在關鍵時刻提供幫助，避免個體因一次打擊而徹底滑落。街頭互助的“微光”與制度保障的“堤壩”，是互相補充的關系。我們既要夯實社會保障網絡，也要珍視并激活街頭互助蘊含的社會資本，讓更多善意涌流。

當然，如何將這種自發善意轉化為可持續的支持機制？如何通過社區治理、小微保險、互助基金等方式，為更多“煎餅叔叔”織就安全網？這需要通過制度設計和技術賦能，構建可擴展、自我修復的“善意基礎設施”。比如建立動態數據庫，通過社區網格員實時捕捉需求，設計“善意積分”制度，推行“家庭公益賬戶”，鼓勵更多人參與公益事業。推動善意從偶發行為轉變為常態化、制度化的社會支持網絡，實現人人參與、持續發展的公益生態。

一個收款碼，映照出中國社會最樸素也最珍貴的價值觀：在風雨來臨時，不是獨自撐傘，而是彼此搭棚。這份來自街頭巷尾的溫度，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需要守護的精神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