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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下單拼好飯前,王珊是忐忑的:16塊錢一菜一飯,還免配送費,品質能過關么?但她又忍不住好奇,南京大牌檔這種品牌為什么會出現在“拼好飯”上?以及,16塊錢的菜品,跟平日在餐廳里48元一份的菜,會天壤之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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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北京某媒體公司的中層,王珊在東五環有套自己全款買下的小公寓。平日雖然也做飯,更多時候還是靠外賣滿足三餐需求。閑暇時間,還會去公司附近的商場健身房跳舞練瑜伽,有房有閑,算是人們眼里的白領中產。照理來說,“拼好飯”三個字跟她的人設無緣。
“先是公司小姑娘們老提,我做媒體的嘛,就好奇了。”她半開玩笑的跟我掰算。“—試過就知道自己錯過好幾個億!同一份臘味扁豆絲,店里賣28,拼好飯16,味道一模一樣。
無獨有偶。王珊的好閨蜜,近期被調去上海分公司的斯語,最近也“拼”上了。
“斯語愛好戶外,剛到上海就開始找那種徒步團,200一天來回包車的去周邊徒步那種。她以前可喜歡了,結果她現在告訴我,徒步屆也有自己的拼好飯。有個叫暴走村的小程序,最低35塊錢就可以有領隊,體驗和幾百塊的徒步團也沒有太大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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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跟媒體上宣傳的“中產”形象不同。王珊、毛姐這樣的一二線白領,正熟練使用某魚“代下單”,精準鎖定超市8點后打折區,干練地把“沒必要”掛在嘴邊。
然而這在她們看來不是摳門,是清醒。
“都受過高等教育,還能分不清價值與價格?愿意為好東西花錢,不代表愿當冤大頭。花小錢,得自由,我反而覺得才是每個人更應該修煉的生活哲學。” 面對自己的消費觀,王珊坦蕩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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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做飯,是王珊為數不多的興趣愛好。逢上小長假,她寧愿在家慢燉一鍋紅酒牛肉,也不愿出門社交。但身為大公司一員,加班和團隊管理耗去了她絕大部分時間,所以更多時候,她的三餐仍是外賣或外食解決。
“吃習慣了物美價廉的新鮮現炒,很容易就吃出預制菜的口感,再花高價去吃它們就不太能接受。” 所以王珊的收藏夾里,大多是開了10多年的夫妻店,很少有網紅或爆火的餐廳。“綠茶、薩利亞這種物美價廉的預制菜也可以接受。我只是比較軸,值得的東西,再貴都沒關系,我必須搞明白錢花在哪里。”
剛看到部門小妹妹集體下單“拼好飯”時,她也有過擔憂,甚至專門問過“這么便宜,這肉能吃嗎?不擔心會吃到僵尸肉,或者發生食物中毒嗎?” 她曾在短視頻里看過,有博主揭秘大型冷庫處理“僵尸肉”,往往低價流向那些無證照的外賣小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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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選看起來就是三無的店就好呀,” 小妹妹的回復簡單卻在理,“選有品牌的,比如南城香、塔斯汀這種。就算真吃出問題,投訴也有門路。”
正因如此,她第一次嘗試就選了“南京大牌檔”——這是她平時招待客戶也會選的品牌,菜單上的菜幾乎嘗了個遍。雖然不少菜品也出自中央廚房的半成品,但人均70多元的定價,加上得體的服務和用餐環境,在王珊看來已算良心。而16元的拼好飯,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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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20分鐘后,騎手電話就到了。包裝和普通外賣無異:印著品牌Logo的塑料袋用訂書針封口,里面是兩個長方定制餐盒。一份臘味扁豆絲,一份撒了黑芝麻的白米飯,每一盒都裝得滿滿當當。趁熱打開,扁豆絲仍帶翠色,臘肉是微甜的廣式風味。唯一能挑的,是炒得略有些油,但配上米飯,足夠她這個身高1米65的南方姑娘吃飽了。
更重要的是,味道和店里幾乎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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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她成為了拼好飯的忠實用戶。商科出身的她,也開始琢磨這個模式的邏輯:這樣的價格,要么是虧本賺吆喝,要么說明外賣本身仍有溢價空間。可她明明記得,前陣子有新聞說寧波多家餐廳聯合抵制外賣平臺,正是因為平臺抽成讓商家無利可圖。
直到一篇關于“拼好飯”的深度商業報道,才讓她看清了低價的來由。
原來,商家會把某些成本不高,可以一次性做很多的菜品單獨拿出來,跟拼好飯的平臺合作,且只合作有限數量的套餐。這種“走量”的菜,既不需要餐廳后廚增加人手,指定個灶臺,廚師框框無腦炒就好。而且一旦落地,就存在著三贏:餐廳靠這個套餐,獲得更高的客流量;食客靠這個價格,獲得難以匹敵的實惠;外賣騎手一次性可以拿好幾份,平均下來也多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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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相同的Tims兩個套餐,拼好飯只要16.8元,自提更便宜
單獨外賣則要33元
“薄利多銷’的具象化罷了,薩利亞不就這么做的嗎?我只是沒想到,把這套邏輯搬到線上的不是某個品牌,而是一整個平臺。”搞懂拼好飯的商業模式后,王珊幾乎不再有顧慮。當然,她仍守著自己的底線:非品牌店鋪的拼好飯,堅決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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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語新發現的“拼徒步”,則是另一種風格的“實惠”。
徒步是她這幾年保持下來的愛好,但吸引她的并非競技或健身,“工作的時候,你總會感覺自己連口長氣都呼不舒暢,但在戶外你會有種體驗的曲線:開始很困難,最后挑戰了自己,當你站在一個空曠的大自然空間,你會發現,終于可以呼吸一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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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時,斯語常用一個叫“北京徒步者”小程序。單日往返的團,價格通常在150到200元之間。“車在鼓樓大街地鐵站集合,早上7點半出發。一個團配3到4個領隊,費用包含往返車費、領隊費和保險。”參團成員素質普遍不錯,領隊也很專業。她多次見到有新手誤入中強度路線,領隊會把自己的備用登山杖借給他們。“是很標準的徒步團了,各方面都很周全。”
為不一樣的風景,花上不到兩百元,斯語覺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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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她優先選擇了徒步圈里的大品牌。“上海周邊一日游,價格一般200左右,比北京稍貴一點,但’滬幣’嘛,能理解。” 跟著這些團,她去寧波走過余姚的燕窩古道,到宜興穿越過萬里竹海。“當你置身那片碧綠之中,整個人都會靜下來。辦公室里的一切都像另一個平行時空的故事,此刻的你不是那個時空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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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團友的“消失”,讓她意外知道了“拼徒步”的存在。
“那個小姑娘和我很聊得來,在上海做編導。連續幾次都碰到,就加了微信。她提過這個團雖然好,但有點超出她的預算。后來就沒再見她來了。我發微信問,她說她’換陣地’了,59塊就能體驗類似的徒步。”
小姑娘說的,是個叫“暴走村”的平臺。周末從上海出發,前往杭州、嘉興、寧波、無錫等地的一日徒步,最低59元就能成行。斯語跟著她去了一次紹興上虞的梅塢古道,79元往返,比高鐵票還便宜,新人還能再減10元。一車配兩位領隊,車上也備有額外裝備可供借用。一趟下來,體驗和那些動輒近200元的團竟沒什么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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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也不理解——幾乎一樣的路線,價格怎么能差出近一倍?就去研究了一下。”
斯語發現,徒步成本主要壓在領隊和路線規劃上。路線越成熟,對領隊的個人經驗和能力要求就越低;新路線或新手多的路線,則相反。那些能把價格打到100元以下的,通常是該區域最成熟的路線,不僅有無數前人的經驗可循,沿途配套設施也足夠完善,足以讓任何新手找到安全感。
“徒步圈里有些不成文的說法,比如’不賣烤腸的路線,新手別去’。意思就是那條路線還比較新,不夠成熟。”而這些百元以下的路線,沿途大多真有賣烤腸、賣黃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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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沒有局限。比如斯語最近意識到,這些高性價比的團似乎大多集中在紹興、寧波一帶,而她,已經連續去紹興附近三次了,“紹興文旅似乎在發展這方面的配套設施,很多團就定點往那跑。我每次都被照片和名字吸引,最后到了才發現,怎么又是它?”
如果想要不一樣,斯語覺得還是得穿插著來,跟著更有經驗的領隊和團,去些沒被人發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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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珊說,自己也是看到其他朋友今年頻繁收到拼夕夕的快遞,才真正意識到那股在小某書上瘋傳起來的“老窮風”浪潮,已經悄然席卷了一二線中產。
給王珊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個條件比她好很多的項目合作方小姐姐。過去每次見到她,都是“全身國際大牌”,最近一次線下喝咖啡,竟熟練地打開了某拼團小程序。王珊當時就震驚了,對方卻從容地解釋,寒假要帶兩個孩子去東北看雪,南方的孩子雪靴穿不了幾次,尺碼也變得快,拼團上的外貿尾單,是她這幾年摸索出的省錢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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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給他們買過幾千塊的防滑雪靴,但穿一次就閑置,心真的很痛。”喝著咖啡,小姐姐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閑聊,“好評率低于98%的店還是不能選,通常斷碼嚴重。反而是比較靠譜的尾單,買過幾次之后,連迪卡儂都覺得不香了。”
王珊還沒有孩子,但在那之后,她省錢變得更理直氣壯了。率先擁抱“老窮風”的人并非真窮,而是更自信地走出了自己的消費路徑。她的生活如今主打“想清楚”:點外賣先看“拼好飯”嚴選,10元快剪替代首席總監,郁美凈平替海藍之謎,能上1688絕不去淘寶,不到超市打折時段絕不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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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那會兒,我也曾背著古馳包,大衣攢錢也要買MaxMara。現在回想,那時候內核是虛的,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可以’。” 談及消費觀的轉變,王珊這樣理解。“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我已經沒有向外界證明自己的欲望了。華美的袍子下,誰沒有點難處?現在要是誰真全身名牌出現在我面前,我反倒會擔心,他是不是信用卡欠了債,或者被限制高消費了。”
網友對“老窮風”的流行也有類似的洞察。有人說它“既能堵住’你為何不精致’的質問,又能化解‘你為何不有錢’的尷尬”。也有人說它“就像揣著黑卡,卻偏要蹲在馬路牙子啃煎餅——直接殺死了比賽”。
同事王哥總結得最到位,他說這或許是當代職場人渴望精神自由的體現:“中國人講究悶聲發大財,悄悄地進步,然后驚艷所有人。’老窮風’背后也是這個理:我不在乎外表是否光鮮,我要去偽存真,追求一種極致的坦蕩。”
當下的經濟環境,不再鼓勵揮霍。這群坦然擁抱實用主義的中產白領,或許只是先一步明白了生活的本質:忠于內心,對自己誠實。
(應采訪者要求,文中斯語、王珊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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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梅姍姍
編輯|斯小樂 視覺/創意|BOEN
攝影 |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小紅書@周思諾、@KissaYou、@哎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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