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眠、程十發作品亮相，“藝術為人民”上海中國畫院成立65周年大展開幕

走進程十發美術館，豐子愷的作品《飲水思源》映入眼簾。畫面中，一口樸素的水井旁立著一塊木牌，上書“吃水不忘挖井人，時刻想念毛主席”，標志性的簡潔構圖與清新色調，傳遞出樸實的生活氣息。這是豐子愷1961年走訪江西瑞金“紅井”后留下的筆墨。與之相鄰的，是程十發在1956年創作的《歌唱祖國的春天》，工農兵齊聚一堂，吹笛、打板、歌唱，笑容洋溢。這兩幅畫一同展出，呈現一種相似的理念：藝術當為人民，筆墨當隨時代。

展覽海報。上海中國畫院供圖

《飲水思源》豐子愷。

今年，上海中國畫院迎來成立65周年。12月16日，“藝術為人民——上海中國畫院成立65周年學術藝術大展”在程十發美術館開幕。展覽采用“雙館聯動”模式，程十發美術館展區涵蓋畫院以往老畫師人物、山水、花鳥、書法篆刻各門類精品近170件（組）；畫院美術館展出當今畫師的代表作60余件（組）。這些作品跨越半個多世紀，既連綴起畫院自誕生至今的風雨足跡，也映照出一部“筆墨隨時代”的中國畫轉型史。

從“畫什么”到“怎么畫”

展覽的第一板塊，提出了一個問題：“畫什么？”

新中國成立初期，傳統中國畫一度陷入發展困境。部分觀點認為，傳統中國畫已難以契合當下審美需求，尤其傳統文人畫，已經與社會主義現實生活脫節，應予全盤否定。面對這一存續挑戰，北京、上海兩所中國畫院的成立，猶如注入一泓“轉型”活水。自彼時起，走進生活、倡導寫生，成為國畫家們擺脫困境、邁向現實主義的關鍵一步。他們不再局限于書齋內的筆墨逸趣，而是以畫筆直面生活、描繪真實。上海中國畫院的畫師們更積極探索傳統筆墨與現實主題的融合，既承續傳統筆墨底蘊，又借鑒西畫色彩與透視原理，逐漸形成國畫的新風貌。他們深入工廠車間、田間地頭、部隊營地，采風寫生、實地教學，留下諸多載入美術史的佳作，展現“藝術為人民服務”的時代使命。

展覽現場。

第一板塊，揭示的是新中國初期國畫家共同面對的創作方向之問。隨著時代命題逐漸清晰、創作路徑愈發明朗，另一個更為具體的問題浮出水面：“怎么畫？”

人物畫與山水畫中的時代印記

從人物畫領域來看，傳統文人畫的“小情小調”逐漸轉向描繪工農兵的現實精神。以《歌唱祖國的春天》為例，1956年，第一個五年計劃正穩步推進，隨著科學文化工作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雙百方針提出，文學藝術領域迎來前所未有的蓬勃發展。這樣的背景下，程十發的這幅作品應運而生。它巧妙地化解了中國畫傳統畫法與表現現代生活、人物之間的矛盾。特別的是，作品將工業文明融入自然場景，把傳統人物繪畫的線條運用到現代題材里。

《歌唱祖國的春天》程十發。

林風眠于20世紀50年代創作完成的《軋鋼》，與他此前常畫的靜謐景色和仕女題材風格迥異。畫面中，爐火映紅天際，工人揮汗如雨，野獸派的色彩張力與東方水墨的寫意精神自然融合。

《軋鋼》林風眠。

林風眠的另一幅作品《農婦（育花）》，展現了濃郁的時代色彩。20世紀50年代，是新中國的第一個十年，畫面呼應著全國人民投身勞動建設的昂揚風貌。林風眠將視角投向鄉土題材，前景中，婦女與兒童的形象借鑒了民間年畫的質樸稚趣，設色明亮鮮活。一盆盆繽紛綻放的鮮花，在筆觸與色彩上融入了法國印象派及后印象派的靜物表現手法。

山水畫的變革，同樣迸發出強烈的時代音律。20世紀五六十年代，為響應社會主義建設的號召，美術界掀起“新國畫運動”。國畫家們將工業建設，城市風景融入山水畫創作，嘗試運用傳統中國畫技法展現城市工業化建設的風貌。這一背景下，陸儼少完成了《上海港》。作品通過俯視視角，展現了上海港碼頭的繁忙景象。畫中，大型貨輪停泊碼頭，吊車起起落落，滿載貨物的卡車絡繹穿梭。浦江畔，云水間，鱗次櫛比的外灘建筑群若隱若現。畫面沿湖面沿岸弧線徐徐鋪展，鋼鐵貨輪、城市樓房、馬路汽車等現代工業意象，與朦朧煙氣、寬闊江面和諧相融、剛柔互映。

《上海港》陸儼少。

1965年，陸儼少、唐云、伍蠡甫、張守成四位畫家聯袂創作的《新安江》長卷，堪稱山水畫響應時代召喚的典范。作品縱80.5厘米、橫728厘米，以“分段連綴”的結構，沖破了傳統山水畫古質一格的桎梏，生動記錄新安江流域建設的圖景。“接口移民點”“劈山移澗與灘爭田”“新淳安”“水庫養魚”“白沙新城”，五個場景如電影鏡頭徐徐展開。巍然屹立的新安江水電站是統領全卷的靈魂，鐵路、火車、公路、汽車、大橋、鐵塔與電纜環繞拱揖，共呈山河新貌。

《新安江》。

花鳥畫走進尋常百姓家

當人物畫和山水畫都在探索如何描繪新時代時，花鳥畫也面臨著自身的轉型命題。如何讓“鳥語花香”承載新的時代精神，走進尋常百姓家，成為畫院花鳥畫家們思考的重心。

海派名家唐云，是這一轉型的生動實踐者。他敏銳捕捉時代氣息，跳出傳統花鳥題材的局限，開創性地將向日葵、映山紅、棉花等具有時代符號意義的物象納入創作。站在作品《公社養雞場一角》前，觀眾的視線被帶入一個質樸的農家院落。紅冠白羽的公雞在院中自在活動——有的正低頭啄食，有的以喙輕點草地，還有的驀然昂首，鮮紅的冠羽隨之挺立，眼神機警而明亮。透過這幅畫，人們感受到的不僅是禽畜的生機，更是一種屬于那個年代農村生活的質樸溫度。

《公社養雞場一角》

張大壯畫《帶魚豐收》時，為了逼真再現帶魚銀光閃閃的鱗片，別出心裁地從菜市場討來新鮮魚鱗，曬干研磨成粉，調入顏料。經過這般處理的“銀鱗顏料”，使畫中的帶魚鮮活透亮，帶著海風的咸腥氣息撲面而來。

這些探索并未止步于紙面。1958年，上海中國畫院籌委會提出“國畫結合工藝美術”，畫家們將創作延伸至實用美術領域，積極參與搪瓷、刺繡等日用品的設計。1965年，孫雪泥、王個簃、張大壯、唐云等名家集體編撰的《花鳥畫譜》，成為當時普及國畫技法的重要教材。這些實踐，讓花鳥畫深入生活的肌理，與人民群眾建立起真摯的情感聯結。

展覽現場。

展覽并非一場單純的回顧。在畫院美術館展區，集中展出60余件（組）畫院當代畫師為慶祝畫院成立65周年而創作的新作。這些作品題材廣泛，既有對厚重傳統的致敬，也有對當代生活的敏銳捕捉，更不乏大膽前衛的形式探索。

《松鶴千秋》韓天衡。上海中國畫院供圖

新一代畫師們無需再糾結于“畫什么”的生存之問，但他們面臨著新的時代課題。在全球化的視野下，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中國畫如何保持核心精神，同時與世界對話？如何繼續講述生動的中國故事？他們的作品，或許正是對這些問題的持續思考與多樣回應。從老一輩畫家“走向生活”的探索，到新一代畫家“面對世界”的思考，變化的課題中，不變的是對“筆墨當隨時代”的堅守與拓展。

展覽現場。

展覽總策劃、上海中國畫院黨總支書記兼主持工作副院長江鵬表示：“我們希望通過這個展覽，讓廣大觀眾能夠領略到海派書畫藝術歷久彌新的生機活力。2027年，第十屆全國畫院美術作品展覽將落地上海，由上海中國畫院負責具體協辦工作，將讓更多人感受到中國書畫藝術綿延不絕的永恒魅力。”

原標題：《林風眠、程十發作品亮相，“藝術為人民”上海中國畫院成立65周年大展開幕》

欄目主編：施晨露 圖片來源：除標注外均阮佳雯 攝

來源：作者：解放日報 阮佳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