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右轉”下德國開啟深度轉型，專家：中德關系在“復雜依賴”中前行

在面臨內外諸多挑戰的當下，處于深度轉型十字路口的德國將向何處去？

近日，由同濟大學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聯合發布的《德國藍皮書：德國發展報告（2025）》指出，2025年，俄烏沖突的延宕繼續給德國國內政治、經濟、社會發展帶來嚴峻挑戰，在美國總統特朗普降低對烏克蘭支持力度的背景下，德國承受著更加沉重的壓力。德國經濟仍然面臨諸多挑戰，但隨著通脹壓力減輕、消費者信心恢復和政策支持的逐步見效，經濟有望緩慢復蘇。然而，全球經濟環境的不確定性和經濟結構性問題的凸顯，給德國經濟的走向蒙上陰影。

2月提前大選、5月由基民盟/基社盟與社民黨組成的黑紅聯盟新政府成立，時代轉折的背景繼續推動德國新一屆政府開啟外交與安全政策的深度轉型與調整。2025年末，由默茨領導的德國政府已執政半年有余。這一屆的執政表現如何？中德/中歐關系又如何在德國這一歐洲最大經濟體的深度轉型中更進一步？

近日，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主任鄭春榮教授在《德國藍皮書：德國發展報告（2025）：政治“右轉”背景下的德國》發布會現場接受第一財經的采訪時表示，“未來德國以及歐洲會在一個越來越強調安全的環境中，慢慢摸索自己的定位。”

默茨執政表現如何

縱觀這一年，鄭春榮印象最深的便是全球政治版圖進一步的右轉，“不僅僅在德國，在歐洲、在美國，都可以看到右翼勢力，尤其是右翼民粹主義、極端主義的崛起。主流政黨在這一背景下無可避免地受到擠壓。”他舉例道，比如主流政黨在選舉中得票率的縮水，執政遇到困難，甚至一些主流政黨也出現些許民粹化的傾向。

在德國，由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黨組建的“黑紅”聯合政府恰恰是在這一背景下誕生。鄭春榮認為，兩黨執政經驗豐富，但如果它們無法解決當前的問題，那么右翼民粹勢力在德國會進一步崛起，“雖然諸如選擇黨等短期內奪權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不與它們合作，政府的很多政策難以繼續推進。”

默茨領導的聯合政府建立之初就承諾要“負起對德國的責任”，并在移民、經濟和防務等領域規劃了一系列改革愿景。“這一屆政府有很多雄心，也推出了很多改革舉措，但總體而言，由于德國普通民眾的期望較高，當前他們的獲得感還不明顯。默茨執政以來，德國在外交上有一定的顯現度，但就民眾所關切的民生議題來看，還未達到預期。”鄭春榮說道。

德國民調機構INSA輿情研究所本月初的最新民調結果顯示，68%的受訪者對總理默茨本人持負面評價，只有23%的人持正面評價。有70%的人對政府的工作感到不滿意；只有21%表示滿意，滿意度創歷史新低。12月11日，德國多家重要經濟研究機構分別發布的冬季預測報告顯示，受對美國出口明顯下滑等因素影響，2025年德國經濟預計僅增長0.1%，較秋季預測的0.2%增幅再度下調。

鄭春榮認為，默茨政府的很多政策大方向是對的，“默茨執政后，經濟界對他抱有很大預期。彼時商業景氣指數有所恢復，但就在德國經濟好不容易有起色之際，美國特朗普政府所謂的‘對等關稅’導致德國經濟面臨的外部環境變得更為惡劣。”在鄭春榮看來，鑒于默茨政府在基建等領域的布局，相信德國經濟會在之后有所反彈，“只是反彈的幅度要綜合考量。目前還沒看到明確的拐點。但是從預期來看，是一個穩步回升的態勢。”

藍皮書也顯示，對于默茨政府而言，需要盡快在選民關切的政策領域展現執政成績。從更長時間看，對于德國而言，如果本屆“幸運”組成的黑紅聯合政府不能贏得選民的信任，那么，未來德國政治生態的碎片化和極化還會進一步加劇，德國組成有行動能力的聯合政府會更難，德國由此也會越發陷入“失穩”的困境。

中德經貿在“糾結”中前行

對于默茨政府主導下的中德關系，11月以來，德國財長與外長先后訪華。中德在財金領域達成27項協議。對于當前中德高層間的互動，鄭春榮告訴第一財經，這釋放出一個強烈信號：即不僅僅是德國，歐洲在解決自身經貿問題或者國際問題上，都意識到要與中國保持建設性的接觸，要進行對話，“尤其在中美關系有所緩和后，歐洲認為當前是加強與中國對話合作的契機。”

就數據而言，中國自今年10月起超越美國，重新成為德國全球最大的貿易伙伴。鄭春榮認為，在欣慰之余，也要看到中德之間貿易不對稱的現狀，即中國對德出口遠勝于從德進口，“從德方的視角來看，貿易逆差在加劇，一方面說明中德之間經貿聯系緊密，另一方面也說明（德方）對中國市場的依賴很深，有一種‘捆綁太緊’的焦慮感。當前的中德關系就在這種‘焦慮’中不斷向前。”

鄭春榮舉例道，在一些傳統領域，比如汽車和機械制造方面，中國企業的競爭力后來居上，近些年來也逐漸取代了一些德國企業在全球的市場份額，在其他一些細分產業中也是如此。“當前中德經貿的機會主要是在一些新興領域，比如人工智能、以新能源為代表的綠色領域等，這些都是大家希望合作且合作空間很大的領域。”他說道，“但德方的矛盾心態仍然存在，依舊擔心在這些新興領域中與中國市場合作多了，又可能形成了新的依賴。所以，中德經貿關系就在這種‘既想合作，又要防范’的糾結中推進，這一趨勢還會繼續。”

對于明年，鄭春榮認為，鑒于當前中德/中歐之間的建設性接觸在增加，而且中美關系在改善，會推動歐洲與中國的務實合作加強，總體積極向好，“德國的關切可能主要聚焦內政與安全問題。隨著內政相關政策、改革逐步出臺，未來默茨政府會有更多時間考量與中國、與全球南方的關系。”

至于橫亙在中德/中歐經貿關系中的那些結構性問題，鄭春榮表示，期待出現智慧性的解決方案。此外，他還提到，俄烏沖突一旦妥善解決，那么中歐關系中的一大根本性問題也將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