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30日早晨7:40,浙江省金華市婺城分局接到一起報案稱:轄區內的一條鄉道邊停了輛紅色出租車,車旁,有一名男子渾身是血躺在地上。
接到報案后,警方立即趕往現場,發現男子躺在離出租車20多米的地上,一動不動,已經沒了呼吸。出租車門大開,副駕駛座位、車內頂棚、后座滿是血跡。
刑警在現場提取了血手印若干枚,死者身上搜出的證件寫著:陳波,19歲,婺城區人。
經陳波父母辨認,死者正是剛剛成年的陳波。
聽到兒子遇害的消息,陳波的母親一度哭到暈厥。警方從二老口中得知,他們共有兩個孩子,陳波上面還有個姐姐。陳波從小運動天賦極佳,父母便把他送到體校去培養。體校畢業后,陳波找到了一份工商所的工作。
陳波平日里性格開朗,與人和善,從沒與身旁的人紅過臉或者有過不愉快。平時,他愛好打籃球、去錄像廳看錄像。
案發的前一天下午,陳波回家拿衣服,告訴母親自己晚上要去參加單位組織的籃球比賽,就不回家吃飯了。
晚上八點半左右,陳波又給家中打電話,說自己剛打完籃球,想跟朋友去看會兒錄像。陳母叮囑他早點回家,陳波答應了。
陳母告訴警方,直到凌晨1點,她發現兒子還沒回來,心里有些著急,連續給兒子打了三個傳呼,都沒得到回應。她覺得兒子可能是貪玩沒看到訊息,天亮應該就回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陳母做好早飯等兒子回家。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陳波,反而等到了兒子的朋友張志云。
張志云是一名出租車司機,他對陳母說自己是來拿車的。聽到這,陳母一頭霧水,不明白出租車和兒子之間有什么關系。
見陳母疑惑,張志云連忙解釋說,剛剛考下駕照的陳波十分想開車,偏偏家里又沒有給他買車。陳波就找到自己,表示可以免費幫他跑夜班 。
陳母這才知道,兒子徹夜未歸是替別人出車去了。
等了一陣,張志云看到陳波還沒回來,就先走了。陳母也以為兒子可能跑了個遠道,說不定正往回趕呢。然而,到了早上八點多的時候,陳母收到了兒子的死訊。
一時間,陳波遇害的事情在當地出租車界就傳開了,引起了廣泛關注。許多司機因為害怕,晚上都不出車。
案發后,刑警迅速對周邊地區開展走訪調查,尋找破案線索。
陳波是體校畢業,身體素質優于常人,如果兇手只有一個人,要短時間謀害他有些困難。根據車內的多處血跡分析,警方判斷兇手應該是兩至三人。
陳波生前有一臺傳呼機,在九十年代這東西可是個稀罕玩意。在現場,警方發現陳波腰間還殘留著栓傳呼機的皮套,可找遍了車里和周圍也不見傳呼機的蹤跡。
警方遂推斷,這很可能是一起團伙搶劫殺人案。
但是靠這些證據想要抓住兇手是遠遠不夠的,所以警方在報紙和媒體上發布協查通告,希望能找到知情者。
后來的一段時間里,婺城區刑警隊每天都能收到上百封郵件,接到上百個電話。大家挨個進行比對,在排除了很多無用線索之后,終于捕獲了一條有價值的信息。
據老鄉反映,在案發地點不遠處有一個工棚,最近來了幾個打零工的江西人,在那里暫住過幾天,案發后,他們突然一起消失了。
平日里這幾個人總是一起行動,領頭的好像叫“大龍”。因為是臨時工,工地就沒有登記這幾人的信息,所以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家推出一項新政策:允許農民進入小城鎮落戶。于是,大量農村人進城打工。雖然人員的流動為城市帶來了更多發展的可能,但也導致了城市治安環境的下降。
部分地區搶劫、命案頻發,而當時公安機關的偵破能力和技術水平并沒有像現在這般先進。一些案子由于長時間沒有進展,只能暫時擱淺。
陳波的案子也是如此,直到一年后,才迎來新的進展。
次年春節前夕,距離婺城區400多公里外的江西省瑞昌市公安局傳來了一條線索。瑞昌市警方稱,在當地有個年輕人,揚言曾在金華市搶劫并殺害過出租車司機。
主辦陳波案的刑警古錦華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在過去一年里,他的身上就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喘不過氣來。如今得到了新的線索,他身上仿佛輕快了許多,簡單收拾了一下,他便和幾名同事火速趕往江西瑞昌。
到達瑞昌之后,他們從當地警方口中得知,說這話的人叫王細平,二十歲,江西本地人。此人幾年前在廣東打工,最近剛剛回到老家。因為這一年沒賺到什么錢,在親戚朋友面前沒有談資,這才拿搶劫殺人說事。
雖然王細平過了嘴癮、賺足了面子,但人是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任的。后來有人去瑞昌公安局舉報王細平,當地公安人員立刻對他進行了審查。王細平也還算痛快,很快就撂了。
1997年5月2日,王細平被古錦華等人帶回婺城。
王細平交代,和他一起作案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堂哥王龍,也就是之前老鄉口中的大龍,另一個則是同村的伙伴王擁軍。
他們三人結伴從江西瑞昌來金華市打工,可到了地方才發現,浙江地區的工地春節期間都停工了。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兜比臉都干凈,三人甚至連回家的車票都買不起。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萌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搶劫出租車司機。
29日晚上11點多,三人在路邊打車時碰巧遇見了陳波,王龍告訴陳波說他們要去工棚。
快要到目的地時,陳波問他們三個要錢。王龍給其余兩人使了個眼色,三人一起將陳波控制住。
經過搜身,三人發現陳波身上只有幾塊錢,并且在此過程中陳波不停地反抗。他們害怕陳波事后報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兇器殺了陳波,并搶走了他腰間的傳呼機。
作案后,三人心里忐忑不安,覺得不能在此地久待,便連夜扒火車逃往廣州。到了目的地后,他們覺得繼續抱團目標太大,于是就此告別,各自逃竄,再也沒有聯系過。
在這段逃亡的日子里,王細平每天都關注著金華市的新聞,發現警方沒什么動靜,他覺得事情應該是過去了,就想著回家過個年。沒想到年三十都沒過去,就被警察帶走了。
1997年9月17日,王細平被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緩刑兩年。
王細平歸案后,警方隨即對另外兩名逃犯進行追捕。
因為三名逃犯都是瑞昌本地人,還都有家人,所以婺城區刑警大隊與瑞昌市公安局再次合作,對兩個逃犯的親屬進行重點監控。
或許是二人得知了王細平被抓的事情,在此后的幾年里,王龍和王擁軍一直沒有動靜。
2004年,古錦華因為個人工作調動,離開了婺城刑警隊,前往金華市公安局工作,陳波被害的案子他無法繼續參與了。
一想到受害者家屬每天都活在悲痛之中,兩個主犯仍逍遙法外,古錦華心中不免有些遺憾。
古錦華調走后,婺城警方把案子交給了刑偵大隊的辦案民警李定軍手中。那時候正是科技興警的時代,破案技術相較以前有大大提高。
在2000年之前,公安機關對于指紋的比對只能是人工一個個查,2000年之后,開始有了計算機自動比對技術。
李定軍等人將現場采集的血指紋傳到網上,一旦網上出現了匹配的血指紋信息,系統就可以對其主人進行精確定位和追蹤。李定軍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物證指向他們罪惡的主人。
距離王細平歸案已經過去了七年,兩個逃犯依然是杳無音訊。雖然兩地警方一直在密切地監視著罪犯家人的動向,但也沒發現什么端倪。
于是警方推斷,這兩人可能已經通過某種非法手段換了身份,各自開始了新生活。
若真的是洗白了身份,那在人口眾多的中國找到兩人的難度就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不過,人畢竟不是機器,就算是再謹慎的人也會有失誤的時候。李定軍相信,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找到逃犯的蛛絲馬跡。
經多方打聽,李定軍得知王龍有個遠方親戚在甘肅省白銀市打工,并且村里有傳言說王龍已經去投奔這個親戚了。
白銀市地處隴西黃土高原的西北邊緣和祁連山東延余脈向騰格里沙漠過渡地帶,境內絕大部分是山區,且人煙稀少,對于一個逃犯來說,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
李定軍推測,若王龍人在甘肅并且已經將身份洗白,那他的戶籍很可能也會變成甘肅籍。所以婺城警方一直在暗中觀察甘肅和瑞昌之間的動態,想看看有沒有這么一種人:有著甘肅戶口且與瑞昌那邊有聯系。
李定軍每天都在網上四處搜索兩地之間的通話記錄,依然沒有發現可疑的號碼。時間一直往前走,案情的進展卻停在了原地。
轉眼到了2008年,距離案發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年。期間,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唯一不變的是婺城警方想要破案的心。
這天,李定軍剛剛上班,就接到了九江警方打來的電話,那邊稱最近發現了一個名叫王義軍的人長得非常像李定軍他們尋找的逃犯。
原來,李定軍把王龍和王擁軍兩人當年的照片傳到了公安內部的網上之后,恰好有一天王義軍前去九江派出所辦理身份證,工作人員在辦理過程中意外發現此人的長相和逃犯有著很高的相似度,名字也只差了一個字。工作人員立刻上報所里,引起了高度重視。
經過一番比對,所里的民警認為此人很可能就是逃犯王擁軍。于是,九江派出所的民警先將王義軍控制住,隨后又給婺城區刑警隊打電話告知這一消息。
李定軍等人喜出望外,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踏上了前往九江的旅程。
到了九江派出所后,李定軍通過一系列比對,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逃犯王擁軍。
審訊時,王擁軍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從作案到逃亡換身份的全過程,他還在九江娶妻生子買了房。
2009年5月6日,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搶劫罪和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王擁軍死刑,緩刑兩年。
王擁軍的口供中還提到,他聽說王龍跑到了甘肅。
這一消息,讓李定軍更加堅定了之前的猜想,他覺得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一定能把最后一個逃犯王龍捉拿歸案。
隨后,李定軍把工作的重點放到了甘肅地區。但或許是王龍隱藏得太深,李定軍等人的工作再也沒有新的進展。
這一晃又過去了十年,王龍還是沒有消息。案件如石沉大海,難以推進。
2020年,李定軍的工作也發生了變動,這樁陳年舊案被移交到年輕的警察付靜生手里。
當付靜生拿到這個案子時,公安機關的辦案技術和水平有了很大的進步,很多以前攻克不了的難關,都得到了有效的突破。
在這樣的背景下,主犯王龍歸案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縱觀這24年,王細平和王擁軍相繼落網,可王龍依然逍遙法外,由此可見王龍是一個懂得隱忍的人。
古錦華搜集到了王龍的黑白照片和血指紋,李定軍明確了王龍的逃亡方向可能是甘肅白銀一帶,綜合兩位前輩的破案成果,付靜生開始了他的調查之路。
付靜生用這張24年前的照片,在網上進行對比和追蹤。不久后,一個名叫王育朋的甘肅籍男子進入了他的視線之中,付靜生立刻派人對這個王育朋的身份背景進行調查。
通過基本調查,付靜生發現王育朋的戶口本上沒有父母,沒有妻子,只有他自己,這一情況讓王育朋的身份更加可疑。
后來,付靜生調出了王育朋的通話記錄,發現他的通話記錄也一片空白,這說明王育朋平時不跟他人來往。
一個獨來獨往的人,手機通話記錄還一片空白,這該從何下手?
正在付靜生以為這條線索要斷了的時候,一個名字的出現再次給了他希望。
在翻查王育朋手機聯系人時,付靜生竟然發現了王龍父親的號碼。如果王育朋和王龍是兩個不同的人,那王育朋手機里有對方父親的聯系方式顯然是不太合理。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王育朋就是王龍。
付靜生他們帶著這個結論,通過進一步偵查,查到王育朋現在在廣東湛江的一個碼頭上工作。隨后,婺城區刑警立即前往王育朋工作地點附近的居民區進行蹲點。
王龍在外逃亡二十多年,手機通話記錄空白,說明他是一個敏感度極高、反偵察能力極強的人,但凡有一絲不謹慎都可能會暴露。付靜生為了確保行動的萬無一失,讓每個人都喬裝打扮成老百姓潛伏在街邊的角落。
經過一段時間的蹲點,付靜生他們摸清了王龍的生活習慣。王龍每天一大早就去碼頭工作,晚上下班后喜歡時不時地跟工友們喝點小酒。
2020年,5月18日晚,婺城區警方在大排檔對王育朋進行了抓捕。王育朋到案后,付靜生立刻對他進行抽血采樣,把樣本跟王龍父親的血樣進行比對。
結果顯示,二者的DNA相似度極高,可以認定是父子關系,眼前的王育朋正是逃犯王龍。
在審訊時,王龍交代:20多年前,他跟其他兩人一起上了陳波的出租車,說要去老鄉的工棚。到達地點后,王龍拿出刀逼迫陳波拿錢,陳波說自己沒有,并且拼命呼救,王龍就連捅了陳波幾刀,導致陳波當場死亡。
回憶起這些,他說自己那時年輕氣盛,因為沖動犯下了錯,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在外逃亡二十多年,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每當想到被害人家屬的處境,他內心就無比愧疚。現在,自己要用一生去償還那晚犯下的錯,他認為,這些年就像做夢一樣。如今大夢初醒,他也悔不當初。
2021年4月26日,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搶劫殺人罪判處王龍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沒收其個人名下全部財產。
至此,這起20多年前的陳年命案,經過三代婺城刑警的不懈努力后終于偵破。三名行兇者最后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陳波父母的內心也終于得到了一絲慰藉。
關注“韋一同說”公眾號,后臺回復大案,獲取南大碎尸、洛陽性奴、藍可兒、朱令中毒、勞榮枝、消失的夫妻、孫小果等案件內容。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