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再戰”，《阿凡達3》還值不值得看？

【文/新潮觀魚】北京時間12月18日晚，71歲的卡梅隆特意配合中國時間，起了個大早，在北美時間上午造型整齊地端坐于鏡頭前，通過IMAX大銀幕與中國200多家影城的觀眾實時連線，足見其對中國市場的重視與期待。

12月18日，上海五角場萬達影城IMAX廳，卡梅隆與觀眾連線。 新潮觀魚攝

這部全球知名IP的第三部《阿凡達：火與燼》（下文簡稱《阿凡達3》）12月19日正式在中國內地與北美同步公映。

卡梅隆表示，希望中國觀眾在沉浸于巨幕上宏大的場景、令人驚嘆的視效與激烈的動作場面之余，更能借由3D技術真正“走入”故事——與角色同呼吸、共悲喜，完整踏上這趟三個多小時的旅程。

想當年，《阿凡達》第一部登陸中國，避開了2009年12月的“國產電影保護月”，選擇在2010年1月于中國內地上映，盛況空前。中國觀眾第一次看到了如此驚艷的原創故事和瑰麗的想象，該片成了很多“九零后”“零零后”小時候最震撼的觀影記憶，見識到了什么是“真正的3D”，也開啟了中國商業院線的IMAX時代。

第二部《阿凡達：水之道》2022年上映時，中國觀眾也給足了面子，預售4天就破億，最終內地票房落在17.03億。十幾年過去，如今《阿凡達》第一部仍穩居全球影史票房總榜冠軍，續作《阿凡達：水之道》高居榜單第三。

據BoxOfficeMojo數據，截至2025年12月19日，全球影史票房前五作品分別為：《阿凡達》《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阿凡達：水之道》《泰坦尼克號》《哪吒2》

到了這次《阿凡達3》，直到點映第四天，正式上映前一晚（18日），內地總票房（含預售）才破1億。

在上海五角場萬達影城，12月18日18時40分的IMAX 3D點映場次除了前兩排觀影效果不佳，后排幾乎都坐滿了，人們下了班就趕來電影院一睹為快。

畫面依然無可挑剔，卡梅隆還是那個“最懂3D”的導演，他懂怎么用科技去提升觀感，戰斗畫面很難有人能和他匹敵。無論是漂浮的巨大水母牽引商隊的奇幻場景，還是幾場大戰中超出預期的襲擊節奏和場面調度，都給觀眾帶來了沉浸式的體驗。

卡梅隆在與中國觀眾連線時透露，第三部新登場的“游商族” （Wind Traders）源自他五十年前的構思。早在上世紀 70 年代，他就畫了這種漂浮水母帶著商隊的畫面，那是為另一個故事準備的，后來開始創作《阿凡達2》和《阿凡達3》劇本時，他提議把這些奇幻種族融入故事中。

新角色也有點意思，比如“灰燼族”首領瓦朗（由卓別林外孫女奧娜·卓別林飾演）讓人印象深刻，其族群設定的權力崇拜與掠奪文化與其他友善的納美人族群不同，是納美人里好斗、野蠻的反派，只不過最后變成夸里奇的“小女友”了，竟然是個“戀愛腦”。卡梅隆表示，“灰燼族”通過“恐懼”來實現統治，怕他們是正常的。

該片制片人2023年接受外媒采訪時稱，哪里都有好人和壞人，納美人也是如此，“人們往往并不認為自己是邪惡的，灰燼族究竟是如何演變成人們眼中的反派？或許其中存在著某些我們尚未察覺的因素。”

不過，片長198分鐘的《阿凡達3》整體上來看，故事主線可以借用下小李子的電影片名“一戰再戰”（One Battle After Another）——陷入了一種循環的戰斗場面重復。

基本就是看他們在潘多拉星球上“打來打去”：納美人內部不同族群間爭斗、納美人對抗入侵家園的人類（“天空人”），崇尚和平卻被殘忍獵殺的潘多拉星球海底巨獸圖鯤對人類的反抗。

科技與信仰、生存與反抗的主題在激烈場面中沒有進一步深化，也未能出現很新鮮的情節突破。動作戲偶有驚險設計，能嚇觀眾一跳，節奏不錯，卻停留在視覺刺激層面。

杰克一家在第三部中的關系演變也比較疲累，雖然人物性格鮮明——懂事有能力的長子是父母的白月光（第二部已去世），二兒子叛逆固執己見愛惹父親生氣，女兒溫柔有力量但有自己的秘密，被收養的人類之子“小蜘蛛”勇敢不記仇，以及團寵小女兒，每次逃跑時都是“拖油瓶”。但是家庭內部的矛盾與和解，處理得略顯模板化。

至于結尾處納美人之神“愛娃”降臨、扭轉戰局的安排，則有點爽劇“金手指”那味了。

那么回到最初的問題：《阿凡達3》值不值得看？

目前該片豆瓣開分7.6，低于第一部的8.8和第二部的7.8。

如果你追求極致的視聽體驗，愿意為潘多拉星球的奇幻世界沉浸三個多小時，《阿凡達》系列仍是目前商業片的技術天花板，但如果期待劇情有突破性的推進，或者對頻繁的打斗場次感到厭倦，則可能會覺得有些“麻了”，敘事頗為循環，總的來說就是男主一家無論怎樣都能死里逃生和大團圓。

這背后也引出值得探討的問題：從系列首部帶給全球觀眾的震撼到如今反響漸趨平淡，《阿凡達》的故事內核是否已經與時代脫節了？是卡梅隆陷入了創作循環，還是好萊塢IP運營整體面臨創新瓶頸？

《阿凡達》系列后繼乏力的遺憾，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技術先驅的敘事持久戰真的不好打，也讓我們思考，當亮眼視效變得不再新鮮，電影想真正打動人，究竟要靠什么。

在卡梅隆眼里，《阿凡達》系列的內核是“家庭”。他18日晚告訴中國觀眾，系列故事雖然涉及環境議題、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但內核還是家庭，這并非那種溫馨甜蜜的家庭故事，而是關于家庭的困境——父母與孩子之間的相處難題，孩子們奮力讓自己的想法被聽到、努力成長、渴望成為更好的自己，并希望獲得父母的認可。他認為這種普世情感能夠跨越文化，引發共鳴。

然而，問題在于，《阿凡達》第一部能在全球取得巨大成功，觀眾當時可不是在為一個“家庭故事”買單。那時候男主杰克還是前海軍陸戰隊員，還沒組建家庭沒有孩子。觀眾真正為之驚嘆并慷慨解囊的，是《阿凡達》所帶來的一場徹底顛覆大銀幕體驗的“技術革新”。

當年，卡梅隆所構建的潘多拉星球，幾乎每一個細節都令人驚嘆：懸浮于空中的山體，散發光芒的動植物，藍色皮膚的智慧生物納美人，以及那些極具想象力的設定，比如炫酷的坐騎女妖翼獸，納美人必須通過外露神經接口與其建立終身唯一共生關系，需經歷征服儀式才能完成聯結的刺激過程；還有靈魂樹垂落的發光絲絳，納美人與愛娃女神通過靈魂樹實現意識溝通的奇妙設定……這一切在當時都前無古人，視覺與概念帶來了雙重的新鮮感，那是一種打開了新世界的觀影體驗，讓人至今難忘。

彼時，中國只有16間IMAX影院營業，可謂一票難求。據2010年1月的公開報道，有上海市民凌晨4點冒著零下2度低溫，往當時上海唯一一家有IMAX3D的和平影都排隊購票，凌晨購票隊伍一度長達百米。開票半小時內，連續三日的IMAX票便被搶購一空，觀眾形容買票“比買春運火車票還難”，現場還有黃牛將原價120元的門票炒至200元一張。北京IMAX影廳也在三日內場場售罄。

同時，第一部情節中的生態寓言和對科技風險的擔憂，在2010年前后的世界也很吃香。無論是“家園守護”的母題、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探討，還是對科技濫用的批判，都精準切中了那個時代全球的焦慮和思潮，是會讓當時的觀眾看完開始思考的課題。

再加上卡梅隆個人品牌效應，他憑借《泰坦尼克號》在全球積累的觀眾緣，被視為“品質保證”，這樣一個技術狂人兼電影大師，既會拍畫面又會講情感，讓觀眾愿意相信，他帶來的不只是特效大片。

但時間來到2025年，影視市場已經悄然發生轉變。2022年的《阿凡達2》在一定程度上消耗了部分觀眾的耐心和期待，卡梅隆這個名字，也不再是一定會有驚喜的“金字招牌”。曾經令人深思的所謂“普世價值”，在今天的觀眾眼中不再新鮮，這時候再賣什么納美人的家庭情懷很難打動人心，因為電影里的叛逆小孩和忠言逆耳的父母，顯得太機械太不輕盈了，很難能讓人發自內心產生共鳴。

與此同時，好萊塢敘事在中國市場的吸引力逐漸減弱，觀眾看電影的頻率大幅降低，許多人一年只會在春節檔期走進電影院，或者只會為少數“值得在大銀幕看”的影片買單。《阿凡達3》在視效層面無疑是符合這一要求的，但當三個多小時的內容承載的是一場場重復的打斗和抗爭的老議題，觀眾很難不覺得疲倦。內容的乏力是再華麗的技術也拯救不了的。

《阿凡達4》《阿凡達5》已經在路上了，面對第二、三部已經漸顯疲態的故事框架，這個曾經改寫影史的IP，還能在未來再次驚艷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