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發(fā)來的電報,十萬火急,上面的每一個字都透著殺氣。
蔣介石的命令很直接:動用一切力量,把一支叫“紅軍”的隊伍,徹底摁死在甘肅南部的山溝里,不許一個人跑出去。
電報的接收人,是卓尼第十九代土司,楊積慶。
此刻,他手握著這張薄薄的紙,卻感覺有千斤重。
這事兒擱在1935年的秋天,誰都知道蔣委員長正在全力“剿匪”。
地圖上,他的中央軍主力,胡宗南那撥人,已經(jīng)把東邊的路堵死了;甘肅本地的軍閥魯大昌,守著洮河,也不是善茬。
現(xiàn)在,這最后的希望,或者說,最后的鐵閘,就落在了楊積慶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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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南京封為“洮岷路保安司令”,手底下管著兩千多號藏兵,控制著紅軍北上的唯一通道。
只要他一聲令下,把山一封,路一斷,那支在草地里快要餓死的軍隊,就真的插翅難飛了。
對南京那邊來說,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
楊積慶是國民政府冊封的官,拿著官方的俸祿,理應(yīng)為黨國效忠。
但他們不了解這個生活在甘南深山里的土司。
楊積慶這人,跟別的土司不太一樣。
他家祖上幾百年都在這兒,但他腦子里的東西,卻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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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看書,漢話講得比很多漢人還溜。
更時髦的是,他在自己那古色古香的衙門里,裝了發(fā)電機,晚上能亮起電燈。
他還玩照相機,把上海、天津的報紙當每天的必讀功課,甚至還在那些大城市開了自己的商行。
正是因為看得多,想得也多,楊積慶對南京那幫官員的做派,心里跟明鏡似的。
這些年,國民政府打著各種旗號,又是“改土歸流”,又是征收重稅,明擺著就是想把他們這些地方勢力一點點吃掉。
他們嘴上喊著“一個國家”,實際上卻把藏區(qū)當成可以隨意搜刮的肥肉,把他們這些土司當成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他早就看透了,給蔣介石賣命,就是拿自己族人的血,去填別人爭權(quán)奪利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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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報催了一封又一封,胡宗南那邊也在施壓。
楊積慶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反復盤算。
出兵,跟著去打紅軍?
自己的部隊打光了,誰來保衛(wèi)卓尼這片土地?
到時候,不管是蔣介石還是地方軍閥,都能輕易地吞并他的地盤。
可要是不出兵,那就是公然抗命,后果同樣嚴重。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一些關(guān)于紅軍的消息,零零散散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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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說這支軍隊紀律特別好,不搶老百姓的東西,還宣傳要北上打日本人。
這跟那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軍閥部隊,完全是兩碼事。
民族大義,這四個字,楊積慶是懂的。
他默默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在當時足以掉腦袋的決定:對南京的命令,陽奉陰違。
他給手下人傳下話去:“紅軍只是路過,不要去招惹他們,更不許主動開槍。”
同時,他給南京回電報,找了各種借口,說自己的兵力不足,地形復雜,正在“積極部署”,實際上卻按兵不動。
這張由胡宗南、魯大昌和楊積慶三方織成的大網(wǎng),就這樣被他自己,從最關(guān)鍵的部位,撕開了一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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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那支名為“陜甘支隊”的紅軍隊伍,正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在楊積慶的轄區(qū)里。
他們剛從地獄般的草地爬出來,每個人的臉都是灰黃色的,嘴唇干裂,眼神空洞。
他們吃光了身上所有的糧食,開始吃皮帶,吃草根,甚至吃一些根本不能吃的東西。
饑餓,像一條毒蛇,纏繞著每一個人。
更要命的是,他們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里,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里。
就在這支隊伍瀕臨絕望的時候,奇跡發(fā)生了。
偵察兵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報告,說在前面一個叫崔古倉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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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士們一聽,眼睛里瞬間有了光。
當他們趕到糧倉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糧倉的大門,虛掩著,上面沒有掛鎖。
推開門,一股糧食的香氣撲面而來。
里面堆著小山一樣的青稞,黃澄澄的,足足有幾十萬斤。
對于這些快要餓死的戰(zhàn)士來說,這比金山銀山還要寶貴。
但沒有人沖上去哄搶。
他們嚴格遵守著紀令,由部隊的后勤人員統(tǒng)一登記,按人頭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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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lǐng)完糧食后,他們在糧倉的門板上,用燒黑的木炭寫下了一行字,記錄了某年某月某日,某部隊在此借糧多少,并且留下了部隊里僅有的一些銀元和幾張?zhí)K維埃政府的借據(jù),雖然他們自己也知道,這借據(jù)能不能兌現(xiàn),都是個未知數(shù)。
這批從天而降的糧食,救了中央紅軍的命。
戰(zhàn)士們終于吃上了一頓飽飯,體力迅速恢復。
這扇沒有上鎖的門,正是楊積慶送給他們的第一份大禮。
他的不抵抗、不報告,為紅軍爭取到了最關(guān)鍵的喘息時間。
精力恢復的紅軍,緊接著就面臨著整個長征路上最后一道,也是最險峻的一道關(guān)卡——臘子口。
那地方,就是兩座直插云霄的懸崖中間夾著一條河,唯一的通道是一座小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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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大昌的部隊在對面懸崖上修滿了碉堡,機槍口黑洞洞地對著橋面。
這地方,別說一支軍隊,就是飛過去一只鳥都難。
1935年9月17日,戰(zhàn)斗打響。
紅軍戰(zhàn)士用最原始的辦法,正面強攻吸引火力,另一隊人從背后沒有人走過的懸崖峭壁上,硬是攀爬了上去,像神兵天降一樣出現(xiàn)在敵人背后。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血戰(zhàn),紅軍以巨大的代價,終于拿下了這個“鬼門關(guān)”。
臘子口一開,通往陜北的道路就徹底暢通了。
蔣介石在甘南圍殲紅軍的計劃,宣告徹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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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毛澤東帶著隊伍走出大山,在哈達鋪的一個小鎮(zhèn)上,從一張舊報紙上得知陜北還有劉志丹的紅軍和根據(jù)地時,他無比興奮。
那首著名的“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正是在這種心情下寫成的。
他可能并不知道,這份“開顏”的背后,有一個素未謀面的藏族土司,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為他們悄悄地打開了一扇門。
故事到這里并沒有結(jié)束。
一年之后,也就是1936年8月,張國燾率領(lǐng)的紅四方面軍北上,再次路過楊積慶的地盤。
這一次,敵人更加警覺。
臨潭一帶的反動武裝聯(lián)合青海的馬步芳,氣勢洶洶地要“會剿”紅軍,并且再次點名要求楊積慶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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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比一年前更大。
但楊積慶的選擇,也比一年前更堅定。
這一次,他不再是消極地不作為,而是主動派出了自己的親信,在深夜里,帶著一封密信、兩匹好馬和七只肥羊,找到了紅四方面軍的指揮部。
信里的意思很明確:我們互不侵犯,我給你們讓出一條路,你們盡快通過。
于是,紅四方面軍數(shù)萬大軍,在他的轄區(qū)內(nèi)安然穿行,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楊積慶不僅給大部隊讓路,還為那些掉隊的紅軍傷病員提供了庇護。
在他的默許下,他的下屬和當?shù)氐牟孛瘢樟袅藬?shù)百名走散的紅軍戰(zhàn)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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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被安排去修糧倉、淘金子,更多的人被善良的藏民收為養(yǎng)子、養(yǎng)女,從此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fā)芽。
直到幾十年后,人們還能在迭部縣找到十幾位健在的老紅軍,他們就是那段歷史活生生的見證。
然而,楊積慶的善舉,并沒有給他帶來好運。
紅軍兩次安然無恙地從他的地盤穿過,讓蔣介石顏面掃地。
那個負責堵截的軍閥魯大昌,為了推卸責任,惡人先告狀,向南京遞上一份報告,誣陷楊積慶“通匪”、“私開糧倉資敵”。
正在氣頭上的蔣介石,根本不聽任何解釋,當即下令“嚴辦”。
一場針對楊積慶的陰謀,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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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8月25日,在卓尼的博峪地方,楊積慶被他手下一個叛變的團長包圍。
槍聲響起,這位深明大義、目光長遠的藏族土司,連同他的妻子和孩子,一家七口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一年,他才48歲。
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善意,在歷史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上,幫了紅軍一個天大的忙,卻沒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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