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的一個夜晚,北京國貿一間不大的清吧里傳出高亢的《再回首》,吧臺后幾名酒客不約而同鼓掌。掌聲落定,拿著話筒的那位剃著圓寸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他叫王維波,1989年生,黑龍江佳木斯人,那會兒在京做銷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誰也沒料到,這把嗓子三年后會牽起一條橫跨太平洋的紅線。
把鏡頭拉到大洋彼岸。2015年3月,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環境科學實驗室來了位唯一的本地生——凱瑟琳·詹森,生于1994年,喜歡騎行、熱衷志愿活動。實驗組其余成員全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為了不靠翻譯軟件湊合,她硬著頭皮啃拼音、背聲調。笨辦法也頂用,半年后,她能聽出“吃了嗎”與“吃了沒”的區別,還給自己起了中文名“陽離子”。中文兩字,她解釋得頭頭是道:“陽代表正能量,離子是實驗室里天天碰到的詞,把兩樣合在一起就不容易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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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打開了興趣閥門。2016年6月,她跟學校課題組第一次踏上山東青島的碼頭。第一次見面,下午三點的海風又濕又咸,同行同學喊累,她偏要在棧橋上多拍兩張照片。三個月里,山東的古城墻、上海的地鐵網都沖淡了她以前從電視上看到的“灰蒙蒙中國”印象。回國后,她常跟同學念叨一碗熱騰騰的羊湯和上海地鐵上自覺排隊的人,聽得室友哭笑不得。
同年秋天,美國“江蘇杯”中文演講賽拉開帷幕,二等獎獎品是一張往返中國的機票,她原本奔著那張票去,沒想到拿了第一名,附贈南京大學全額碩士獎學金。旁人替她算賬:在本土讀研輕松省事,為何要漂洋過海?質疑聲不少,但還有兩年緩沖期,她沒急著回嘴,而是繼續往中國跑——夏令營、公共衛生協會實習、云南支教,行李箱剛落地就被塞進下一趟航班。
2018年7月,南京的梅雨季剛結束,陽離子注冊了一個跑步微信小組,起因很簡單:讀研壓力大,需要出汗來解壓。正是這個群把她與王維波扯到一起。那天夜跑結束,小伙子只發了一個“嗨”就遞來好友申請,簡簡單單兩個字,沒自我介紹,也沒尬聊模板。巧的是,她前不久與同校的中國男友分手,正閑得慌,兩人就這么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地聊。
聊天從文字升格到語音,只用了三天。有人說東北話帶自帶“寬帶”,王維波那股子磁性腔調隔著耳機也摻不進雜音。她曾悄悄對同學打趣:“他聲音像極了老派收音機,播天氣預報也好聽。”聲線先一步俘獲好感,外表卻并非“偶像劇男主”。第一次視頻時,王維波剛理光頭,發際線省事也干脆,他自嘲:“臉欠雕刻,不過人品沒跑偏。”坦誠換來了認可,后來她常幫他挑襯衫顏色,對方則變著花樣推薦家鄉鍋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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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2019年春節剛過,兩人確定關系不到三個月,凱瑟琳撥通了家里的電話。時差倒置,弗吉尼亞那頭還在半夜。電話里,她只說一句:“媽,我要結婚。”對方驚得坐起:“就那個大九歲的中國男孩?”母親覺得荒唐:女兒讀研未畢,對方無房無車,又比她大一輪,怎么看都像天方夜譚。
意見僵到頂點,約定俗成那一招——母親親自來華。2019年4月15日,凱瑟琳母親從華盛頓杜勒斯機場起飛,十幾個小時后落在首都機場。一出閘口就看見女兒與“未來女婿”舉著中英文雙語歡迎牌。王維波提前備好了行程:先住王府井附近交通方便的酒店,第二天去故宮、景山,午飯一桌東北亂燉配春餅。母親雖帶著挑剔來,卻在人潮里看到秩序,在涮羊肉里嘗到講究。第三天,他們北上哈爾濱,松花江兩岸的歐陸風格建筑、中央大街的馬迭爾冰棍讓老人驚訝:“這兒和想象大不一樣。”
行程最后一晚,小伙子在江邊點亮十幾盞河燈,燈上寫著中英文雙語:Please trust me with your daughter. 母親沉默良久,只留下一句:“就看你們今后怎么過。”言下之意,不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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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沒鋪張。2019年10月10日,兩人領了結婚證,地點在南京鼓樓區民政局。證件照上,她穿上海藍色連衣裙,他還是那顆光頭,笑得憨厚。朋友調侃:“一對小王和小陽的化學反應終于成了永久鍵。”此后,他們合租的四十平米舊房里擺不下華麗家具,倒是塞滿了鍋碗瓢盆和拍攝器材——凱瑟琳漸漸把興趣轉向影像記錄。
2020年疫情突發,航線大面積停擺,夫妻倆留在南京。王維波銷售訂單驟減,收入砍半,但憑著東北人“不整虛的”的性格,他把閑置時間用來學習剪輯,幫妻子拍視頻。那段時間,兩人推著老舊單車在巷子里取景,拍街頭早餐攤、拍夫子廟秦淮河,鏡頭里沒有濾鏡,畫面卻有煙火味。視頻在海外平臺播放量蹭蹭上漲,許多觀眾留言:“第一次看到如此日常的中國。”
機遇隨之而來。2021年春天,廣東開平市文化部門向凱瑟琳拋來橄欖枝,希望她以外眼看碉樓。她帶著團隊在村落間與老人聊天,把百年前僑匯建筑的故事串成腳本。2022年6月22日,紀錄短片《開平碉堡》上線,全片三十七分鐘,中文旁白由她親自錄制,王維波負責調聲。上線一周觀看量突破三百萬,其中超過六成觀眾來自北美和歐洲。評論區有人說:“原來碉樓不是冷冰冰的建筑,它們有血脈一樣的親情故事。”這正是她想達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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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生活狀態如何?2023年底,夫妻倆租下南京老門東一處小院,前屋當工作室,后屋是臥室,月租七千,壓力不小,但他們樂在其中。白天拍攝,夜里剪片。有時候鄰居看見王維波光頭反光,以為是燈泡,忍不住笑。凱瑟琳已能用地道南京話喊“老板娘,再來碗鴨血粉絲湯”。她的社交賬號累積關注者五十余萬,最新一條視頻是在雨花臺掃落葉,小標題寫著:“秋天的南京,每片葉子都像一封家書。”
談到未來,兩人沒提宏大目標,只說想攢夠首付,在江寧買套能曬得到太陽的小房子。她計劃繼續拍地方志紀錄,他打算把聲線優勢用到配音上。“日子不算寬裕,但一頓餃子一壺啤酒就夠滿足。”他說話的時候,她在旁邊比劃加字幕的位置。
2019年那個越洋電話曾讓家人擔心女兒陷入未知,如今四年過去,答案寫在眼前:兩個人沒變成童話里的王子與公主,卻活成了合拍的伙伴。大雪封江時,他的家鄉凍梨甜脆;櫻花漫天時,她的南京柔軟。北緯37度到北緯32度的距離,被一條婚姻長線縫合得結結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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