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能自己從國家博物院的庫房里溜達出來,跨越幾十年,身價從一碗面條錢暴漲到一套豪宅價,你信嗎?最近,南京博物院就用一出比電視劇還離奇的“文物奇幻漂流記”,結結實實地挑戰了公眾的智商和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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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得從今年五月北京的一場拍賣會說起。預展上,一幅明代仇英的《江南春》圖卷赫然在列,起拍價8800萬。這畫面,被捐贈人龐增和的女兒龐叔令一眼認出——這分明是1959年自家無償捐給南京博物院的那137件家藏珍寶之一。自家的捐贈品,怎么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拍賣行的聚光燈下?龐家人一頭霧水,公眾更是瞠目結舌。
面對質疑,南京博物院倒是很“坦然”,拿出一套標準說辭:此畫經上世紀60年代兩次專家鑒定,均為“偽作”。因此,在1997年依規做了“劃撥調劑”,給了江蘇省文物總店。看,流程似乎“完美”。
但魔鬼,就藏在這些輕描淡寫的細節里。1997年那份關鍵的撥交單上,“批準人”一欄,簽著三個字:徐湖平。這位,正是當時的南京博物院院長。然而,當二十多年后媒體追上門,這位已是82歲高齡的前院長,在電話里給出了一個堪稱經典的回應:“這個事沒有經我手,我不是書畫鑒定家。” 他還補充道,自己高血糖,前列腺也不好,退休近二十年不同外事了。
白紙黑字的親筆簽名,對陣一句輕飄飄的“沒經我手”,這出“薛定諤的簽字”戲碼,看得人目瞪口呆。如果院長簽字都不用負責,那咱們單位的公章是不是也能隨便蓋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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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打臉來得太快。人們很快發現,徐湖平老先生當年的身份,可不僅僅是“不負責簽字”的院長那么簡單。關鍵中的關鍵來了:在批準《江南春》從南博撥出的1997年,徐湖平身兼二職——他既是撥出方南京博物院的院長,同時,還是接收方江蘇省文物總店的法定代表人。
這下,整個戲法的玄機瞬間洞開。左手握著國有博物館的審批大權,右手開著接收文物的“專賣店”。自己批條子給自己進貨,完成了國有文物資產的“內部循環”。這已不僅僅是簡單的“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這簡直就是把比賽的球場、球隊、裁判哨全都一個人承包了。文物從這里到那里,不過是徐院長自己跟自己握了個手。
那么,這幅被鑒定為“偽作”的畫,在這個循環里走了個什么價呢?2001年,江蘇省文物總店開出的一張發票顯示,一位名為“顧客”的神秘人,以6800元的價格將其買走。而二十四年后,它出現在拍賣會的估價是8800萬元。數學好的朋友可以算算,這是多少倍的增值。收藏家馬未都都看不下去了,他質疑道,即便在2001年,一件被定為“仿仇英”的作品,也絕不可能只值這個“白菜價”。至于那位神通廣大的“顧客”是誰,至今成謎。
事情到這里,已經足夠荒唐。但一場雪崩,從來不是由一片雪花造成的。就在徐湖平“喊冤”后不久,12月21日,南京博物院文物典藏部的退休員工郭禮典,舉著自己的工作證,在網絡上進行了實名舉報。這位工號08006的老員工,不僅指認了《江南春》的問題,更拋出了一枚“核彈”:他指控徐湖平在任期間,有組織、有預謀地將包括故宮南遷文物在內的館藏珍品,鑒定為“贗品”,然后低價處理給自己主管的文物總店,再通過其子在上海開設的拍賣公司等渠道倒賣出境,導致數以千計的國寶流失。
郭禮典還透露,這根本不是新鮮事。早在2008年徐湖平退休前后,南博就有42名職工聯名舉報過其相關問題,但據說因為“背后勢力過于龐大”,最終石沉大海。這就不難解釋,為何面對如今的滔天輿論,前院長先生依然可以如此淡定地“甩鍋”給時間和病痛了。
從一幅畫的離奇出走,到前院長的神奇雙重身份,再到退休老員工破釜沉舟的實名舉報,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可能盤根錯節、經營多年的冰山緩緩浮出水面。它侵蝕的,不僅是龐氏家族無私捐贈的赤誠之心,更是公眾對文博系統賴以生存的“信任”基石。
目前,江蘇省文旅廳已牽頭成立工作專班進行調查。我們期待,這次調查能真正穿透迷霧,斬斷亂麻。不僅要問一幅《江南春》去了哪里,更要問徐湖平們當年簽出去的一千多件書畫去了哪里;不僅要查清一次“左手倒右手”的把戲,更要徹查那條是否存在的、通向海外的灰色文物鏈條。文物不會說話,但歷史終將記錄一切。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能宣稱自己只是被動地“沒經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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