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北京史家胡同51號院。
外人要是不知情,看了準得說:“瞧這兩口子,晚年生活多滋潤,神仙眷侶啊。”
哪是什么慶功宴,這分明是死神敲門前的最后一張合影。
外人看的是熱鬧,只有當事人知道那是絕唱。
把時間往前推十年,1973年這倆人結婚的時候,那可是轟動整個北京城的大新聞。
一個是剛在聯合國“仰天大笑”震翻全場的外交部長,一個是名門出身的大翻譯,連毛主席都親自過問送祝福。
按理說,這劇本拿的是“王炸”,怎么打都能贏。
誰知道,命運這玩意兒最喜歡在暗地里標高價。
這對半路夫妻還沒來得及好好過日子,一腳就踩進了那個年代最深不可測的泥潭里。
說起喬冠華,大家都知道他是大才子。
但在官場這個大染缸里,他其實是個“不及格”的學生。
為啥?
因為他太真了。
喬冠華這人,高興了能笑得震動聯合國大廈,不高興了臉拉得比誰都長。
在那個需要把心眼藏在肚臍眼下面的環境里,這種性格簡直就是把自己剝光了往槍口上撞。
有一陣子他天天寫檢查,心里憋屈得不行,回家就躲進書房聽貝多芬,把音響開得震天響。
章含之說是埋怨他,其實是心疼。
看著自己男人像個困獸一樣在籠子里撞來撞去,誰受得了?
老喬當時還回了一句嘴:“你以為你就適合了?
你不也是這樣?”
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這倆人都是那種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這種性格在名利場里裸奔,注定是要遍體鱗傷的。
后來那場風波一來,喬冠華直接被隔離審查。
這一關,就是整整三年。
三年啊,對于一對恩愛夫妻來說,那就是把日子掰碎了揉爛了過的。
那時候外面也沒啥消息,偶爾傳出來一點,也都是些沒頭沒尾的閑話。
直到1979年,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但這轉機來得挺黑色幽默——讓他回家,不是因為查清楚沒事了,是因為他得了肺癌。
當時鄧小平同志聽說了這事兒,覺得畢竟是老干部,哪怕有錯誤也不能讓人死在隔離室里,就批示讓他回家養病。
那天喬冠華走出那個待了三年的地方,看見章含之的時候,倆人估計都沒想到還能活著見面。
那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也是對生命最后的透支。
哪怕病成那樣,老喬那個倔脾氣是一點沒改。
那時候清華大學搞校慶,想請這位老校友寫幾句話。
當時的喬冠華躺在病床上,翻身都得人幫忙,手抖得連筆都拿不住。
但他硬是撐著一口氣,寫了一段讓所有人看了都想掉淚的話:“我信了半個世紀的馬克思主義,如果我現在動搖了,那我這輩子算啥?
個人的倒霉事兒,改變不了我的信念。”
這就是老派共產黨人的骨頭。
他可以接受政治生命的完蛋,甚至可以接受肉體爛在土里,但他絕不接受自己的信仰爛在泥里。
到了1983年的中秋節,醫院病房里全是消毒水味兒。
章含之買了兩個月餅,掰碎了一點點喂給他吃。
其實那時候癌細胞早就擴散到全身了,哪還吃得下東西。
喬冠華這時候說話已經含混不清了,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想交代點什么大事。
章含之趕緊把耳朵湊過去,以為他要說那一輩子的委屈,或者是還沒寫完的回憶錄。
結果,在這個生死關頭,這位縱橫捭闔的大外交家,費勁全身力氣擠出來的只有一句話:“這十年,苦了你。”
就這一句,把章含之心里那道防線徹底沖垮了。
她不敢在病房里哭出聲,只能轉過身去,死死捂著嘴,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流。
這十年,從風光無限到跌落塵埃,從眾星捧月到門可羅雀,他們經歷了太多人幾輩子都經歷不完的大起大落。
所有的宏大敘事,最后都歸結到了這最平凡的夫妻情分上。
第二年,也就是1984年,喬冠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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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發了個幾行字的短消息,一代才子就這樣謝幕了。
但故事沒完。
好朋友李灝建議,把老喬葬在蘇州太湖邊上。
1985年11月,墓地弄好了。
下葬那天,去送行的親戚朋友們發現了一個細節,讓人心里咯噔一下。
在喬冠華的墓穴旁邊,還工工整整地留著一個空穴。
那是章含之為自己預留的位置。
生前這十年,他們因為性格太直、太真,在這個世界上撞得頭破血流;死后,她決定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和老喬一個永遠的安寧。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評價,也不管歷史怎么書寫,反正到了地下,咱們還是一家人。
看著那個空蕩蕩的穴位,在場好些大老爺們都紅了眼眶。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這倆人,硬是用命把這句老話給改寫了。
他們或許不是最完美的政治家,但這股子“癡勁兒”,讓他們活成了最真實的人。
現在去太湖邊上,還能看見那塊墓碑。
2008年1月26日,章含之在北京病逝。
那年春天,女兒洪晃捧著骨灰到了太湖,把母親安葬在了那個等待了24年的空穴里,兩人終于團聚了。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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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銀勝,《喬冠華全傳》,東方出版社,2014年。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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