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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重慶,天剛擦黑就飄起了毛毛細雨,嘉陵江的風裹著濕氣,吹得人身上黏糊糊的。
某某某舞廳藏在觀音橋一條老巷子里,門臉是塊褪了色的紅布招牌,上面用黃漆歪歪扭扭寫著“某某某舞廳”五個字,門口擺著兩張缺了腿的塑料凳,一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婆坐在那兒收門票,十塊錢一位。
凱哥、莊老三和四爺,是跟著老李從成都過來的,四個人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一腳踏進了舞廳。
門剛推開,一股子混合著汗味、廉價香水味和煙味的熱氣就撲面而來,跟成都的砂舞廳比,這里的燈光更暗,紫色的射燈有氣無力地晃著,舞池占了大半個場子,四周的座位稀稀拉拉擺著幾張長條凳,茶座區小得可憐,跟成都舞廳里茶座比舞池還大的格局,簡直是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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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剛進門,莊老三就皺著眉嚷嚷:“我靠,這啥地方?連個像樣的座位都沒有,跟成都的天涯比,差遠了!”
四爺穿一身高檔休閑裝,手里拎著一袋冷吃兔和蛋烘糕,找了個靠邊的長條凳坐下,慢悠悠地撕開包裝袋:“急啥?重慶的舞廳就這樣,主打一個舞池,不像成都,搞得跟茶吧似的。”
凱哥耳朵上的耳釘在昏暗的燈光下閃了閃,他扒著舞池邊的欄桿往里面瞅:“你看那些野豬,一個個都在舞池里晃悠,沒人坐著喝茶,跟成都的老客不一樣,成都的老哥兒們,先泡杯茶坐半天,才慢悠悠去請白菜跳舞。”
舞池里已經擠滿了人,野豬們大多穿得隨意,有的套著皺巴巴的格子襯衫,有的穿件老頭衫,腳下踩著一雙皮鞋,褲腳卷著,一看就是剛從菜市場或者工地過來的。
白菜們則穿得花枝招展,有的穿緊身連衣裙,有的套著亮片小吊帶,踩著高跟鞋,腰肢扭得像柳條。
跟成都的白菜比,重慶的妹兒更潑辣,嗓門也大,看見有野豬瞅過來,直接就喊:“哥,跳一曲不?十塊錢!”
老李叼著一支藍嬌,瞇著眼瞅著舞池里的動靜:“你們注意看,重慶的曲子長,五分鐘一曲,成都才三分鐘。同樣十塊錢,在重慶跳一曲,抵得上成都快兩首了。”
正說著,舞廳里的音樂換了一首慢搖,燈光瞬間暗了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舞池里的人瞬間貼在了一起,只聽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噠噠”聲。
莊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我靠,這也太黑了吧?成都的舞廳好歹還留著點光。”
四爺扔給莊老三一塊冷吃兔:“這就是重慶砂舞的特色,黑燈瞎火的,講究個貼得近。你再看她們的舞步,跟成都不一樣。”
凱哥盯著一對跳舞的男女,恍然大悟:“哦!成都的白菜跳的是硬步,動作有點僵,重慶的妹兒跳的是滑步,兩步快一步慢,手上的動作跟舞步合得很,看著就舒服。”
跳完一曲,音樂停了,燈光亮了一點。一個穿旗袍的白菜從舞池里走出來,旗袍是淡粉色的,料子絲滑,襯得她腰肢纖細。她走到長條凳旁邊,沖四爺笑了笑,聲音清脆:“哥,要不要跳一曲?十塊錢五分鐘,劃算得很。”
四爺擺擺手:“不了,剛吃了東西,歇會兒。”
那白菜也不扭捏,轉身就去找下一個野豬,嘴里還喊著:“十塊錢五分鐘!”
莊老三咂咂嘴:“重慶的白菜真直接。”
老李笑了笑,吐出個煙圈:“重慶人性子直,做生意也直接。成都講究個慢生活,舞廳里都帶著休閑的味兒,重慶不一樣,來了就是跳舞,直奔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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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第二天下午,雨停了,太陽從云層里鉆出來,曬得人暖洋洋的。老鯊魚舞廳里的人比昨天更多了,下午兩點到四點,正是高峰時段,門口的老太婆把門票漲到了十五塊,還是有人擠著往里進。
凱哥、莊老三和四爺,還是坐在昨天的長條凳上。今天四爺拎了一袋酸辣粉,幾個人邊吃邊聊。
凱哥嚼著酸辣粉,含糊不清地說:“我昨天問了個白菜,她說重慶的舞廳,以前都是防空洞改的,叫洞洞舞,九十年代就有了。后來才從成都學了砂舞的名堂,改了名字。”
老李點點頭:“砂舞本來就是成都發明的,當年砂輪廠下崗女工多,為了糊口才去舞廳陪舞,慢慢就有了砂舞的說法。重慶的砂舞,帶著成都的基因,但經營方式完全不一樣。”
正說著,那個穿黑長裙的白菜被一個穿西裝的野豬拉進了舞池。音樂響起來,是一首慢歌,燈光又暗了下去。
一曲跳完,十分鐘剛好。那白菜紅著臉,接過野豬遞過來的二十塊錢,小聲說了句“謝謝”。
四爺嘆了口氣:“重慶的舞廳更實惠,十塊錢五分鐘,比成都的十塊錢三分鐘劃算多了。昨天我跟一個白菜聊,她說成都的錢好掙,三分鐘就十塊,重慶跳五分鐘才十塊,累得多。”
老李笑了:“那是,成都的舞廳,茶座消費是大頭,野豬們進去先泡杯茶,五到十塊錢一杯,坐一下午,跳舞的錢反而是小頭。重慶不一樣,舞廳的收入全靠門票和跳舞的錢,茶水賣不動,你看這里,有幾個買茶喝的?”
凱哥掃了一眼四周,果然,茶座區只有幾個人,大多是上了年紀的野豬,慢悠悠地喝著。
其他的野豬,都在舞池里晃悠,眼睛在白菜們身上掃來掃去,跟覓食的獵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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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第三天,天陰沉沉的,又下起了小雨。老鯊魚舞廳里,放了一首節奏很快的音樂,燈光忽明忽暗。四爺說,這是重慶舞廳的特色,半小時放一次快節奏音樂,提醒大家時間到了。
舞池里,一個穿亮片短裙的白菜,正跟一個野豬跳得火熱。
莊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妹兒跳得真好,比成都的小妖精還帶勁。”
凱哥笑著說:“你要是請她跳舞,得二十塊錢一曲,人家是舞廳里的紅人。”
正說著,那個亮片短裙的白菜跳完,走到他們身邊,沖老李笑了笑:“哥,從成都來的吧?”
老李點點頭:“是啊,過來耍耍。你們重慶的砂舞,跟成都不一樣,曲子長。”
那白菜撩了撩頭發,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飄過來:“可不是嘛!我以前去成都跳了幾天,三分鐘一曲,跳得我都懵了,感覺剛摟上就結束了。還是重慶好,五分鐘一曲,能好好跳會兒。”
四爺:“那你咋不去成都發展?成都的錢好掙。”
那白菜笑了:“成都的錢是好掙,但重慶的熟人多啊!在成都,我一個人都不認識,跳得再好,也沒人捧。在重慶,都是老客,熟門熟路的,收入穩定。再說了,在重慶租房子便宜,去成都還要住旅館,不劃算。”
莊老三好奇地問:“那你們重慶的舞廳,門票有時候漲有時候降,是咋回事?”
那白菜撇撇嘴:“高峰時段就漲價,比如下午兩點到四點,晚上八點到十點,人多,就漲到十五塊。過了高峰,就降到十塊,吸引點散客。不像成都的舞廳,門票固定,15或20塊錢一位,不管啥時候。”
聊了一會兒,那白菜又被一個野豬請走了。老李看著她的背影,對凱哥他們說:“看見沒?重慶的白菜,比成都的更務實。她們不在乎舞廳的環境好不好,只在乎能不能掙到錢,熟客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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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第四天,天氣放晴了,嘉陵江的水泛著金光。老鯊魚舞廳里,來了幾個從成都過來的白菜,穿著亮片裙,踩著高跟鞋,一進門就皺著眉說:“這地方也太擠了,連個喝茶的地方都沒有。”
凱哥聽見了,笑著對四爺說:“成都的白菜過來,肯定不習慣。她們在成都,都是先喝茶,再跳舞,這里倒好,直接就往舞池里扎。”
莊老三湊過來說:“我剛才跟一個成都來的白菜聊了,她說成都的舞廳最近在整頓,她們就坐高鐵過來重慶跳,掙點零花錢。等成都的舞廳開了,就回去。”
四爺點點頭:“這就是砂舞的江湖,成都和重慶的白菜,互相流動。哪邊的舞廳開著,就往哪邊去。都是為了糊口,不容易。”
舞池里,那幾個成都來的白菜,跳完了,一個成都白菜喘著氣說:“重慶的曲子太長了,還是成都的三分鐘好,輕松。”
旁邊一個重慶白菜聽見了,撇撇嘴:“三分鐘一曲。”
老李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這就是兩地砂舞的差異,成都講究個休閑,重慶講究個盡興。沒有好壞之分,只是不同的經營方式,不同的生活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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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第五天,是凱哥他們在重慶的最后一天。下午,他們又來到老鯊魚舞廳。今天的人格外多,因為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很多外地來的野豬,都來這里放松放松。
凱哥點點頭:“成都的經營方式,更人性化,適合慢慢品。重慶的經營方式,更直接,適合圖個樂子。各有各的好。”
舞池里的音樂響起來了,是一首老歌,燈光暗了下去。
白菜們和野豬們,緊緊地貼在一起,在昏暗的燈光下,晃悠著。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衣服,廉價的香水味和煙味,混雜在一起,成了重慶砂舞廳特有的味道。
老李叼著煙,看著舞池里的人來人往,嘆了口氣:“成都和重慶的砂舞廳,就像這兩座城市一樣,一個溫潤,一個火爆。但說到底,都是底層人的江湖,都是為了那幾塊錢,為了混口飯吃。”
四爺扔給老李一塊冷吃兔:“管它呢,出來耍,開心就好。成都的茶好喝,重慶的舞過癮。下次,我們還來。”
凱哥和莊老三,也跟著笑了起來。舞廳里的音樂,還在繼續。燈光忽明忽暗,映著一張張模糊的臉。
有人在笑,有人在低語,有人在算計著這一曲十塊錢,五分鐘,劃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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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重慶的砂舞廳,沒有成都的花哨,卻多了幾分實惠。
沒有成都的休閑,卻多了幾分盡興。它藏在老巷子里,藏在昏暗的燈光下,藏在汗水和香水味里,見證著重慶的煙火氣,見證著砂舞江湖的起起落落。
離開的時候,雨又下了起來。凱哥他們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回頭看了一眼老鯊魚舞廳的招牌。紅布招牌在雨中晃著,像一個搖曳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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