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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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樂會的方向牌杵在成都二環(huán)老巷的路口,紅底白字描得清清楚楚,箭頭指向前方那棟灰撲撲的小樓,老遠就能瞅見。
順著箭頭拐進去,一樓是家旅社前臺,幾張掉漆的木桌擺著,墻上貼滿了租房廣告,玻璃門上方掛著塊干凈整潔的紅字招牌——迪樂會,三個字亮堂堂的,跟周圍的破舊格格不入。
走到2樓買票,然后,掀開厚布簾兒,一股子汗味、劣質(zhì)香水味、老煙槍味混著往鼻子里鉆,嗆得人直皺眉頭,卻又透著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熱鬧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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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廳分兩個大廳,左邊是普通區(qū),右邊是外大廳,可以抽煙。剛過中午12點那會兒,整個場子還松松散散的,沒幾個人。
舞池頂上的燈球就沒亮過,有氣無力地轉(zhuǎn)著,把那點微弱的光甩得七零八落,整個舞池黑得跟扣了口大黑鍋似的,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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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里稀稀拉拉幾對男女貼著晃悠,全是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兒摟著各色白菜——三十出頭的穿著緊身吊帶裙,腰上的贅肉擠得裙子勒出一圈印子,臉上卻抹著濃妝;
四十來歲的花襯衫敞著懷,露出里面松垮的秋衣,口紅涂得跟吃了辣椒似的,艷得晃眼;
還有五十多歲的大媽,燙著泡面頭,絲巾系得歪歪扭扭,被旁邊大爺攥著胳膊晃,腳步趔趔趄趄,臉上卻都帶著點踏實的笑意。
干這活兒,她們大多是滿意的,尤其是對收入,比在菜市場賣菜、在餐館洗碗強多了,來錢快,還不用看老板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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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邊的卡座上,莊老三、凱哥、四爺,還有個剛從沈陽竄來的東北大爺,正圍著幾個塑料飯盒扒拉午飯。
四爺跟前沒擺盒飯,擱著一杯黑咖啡,白瓷杯子襯得他手指修長,裊裊的熱氣往上飄,帶著股子苦香。
他坐姿筆挺,脊背繃得筆直,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連鬢角都修剪得整整齊齊,眉眼間透著股老牌紳士的風度,跟旁邊扒拉米飯的仨人比,顯得格外有品位,仿佛不是來逛黑舞廳,而是來茶館品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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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盒里的土豆絲炒得發(fā)黃,還擱了不少朝天椒,紅油油的看著就辣,米飯硬得能硌掉牙,還摻著幾片沒炒熟的肥肉片子。
四個人人手一雙一次性筷子,吧嗒吧嗒吃得那叫一個香,唯獨東北大爺扒拉兩口就齜牙咧嘴,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直嘬牙花子,眉頭皺成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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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吸溜著舌頭,哈著氣,嗓子眼里跟冒火似的)哎喲我去!這盒飯是放了半罐辣椒吧?辣得俺舌頭根子發(fā)麻,嘴唇都腫了!俺們東北人能吃辣,但也架不住這么造啊!這玩意兒,狗吃了都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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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三:(呼嚕嚕扒拉著米飯,辣得腦門冒汗,嘴上卻不閑著,含糊不清)你這東北佬就是慫!這點辣算啥?成都菜就得這個味兒,麻辣鮮香,夠勁!
(話音剛落,撂下筷子就往黑燈區(qū)鉆,那步子邁得,比見著老相好還急,恨不得一步跨進去)
凱哥瞅著莊老三的背影樂,掏出煙散了一圈,遞給東北大爺一支,又想遞給四爺。
四爺擺了擺手,指了指跟前的咖啡,眉眼溫和,帶著點有教養(yǎng)的疏離,聲音也是不緊不慢的:“多謝,咖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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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趕緊接了煙,湊著凱哥的火機點著,猛吸一口,順了順辣勁兒,這才舒坦了,又拿起筷子戳了戳舞池,一臉新奇。
東北大爺:說真的哥幾個,這就是你們成都的黑舞廳啊?打進門就沒亮過燈,比俺們沈陽紅果舞廳邪乎多了!紅果好歹有時候還開個小燈,這兒倒好,直接摸黑兒,不怕踩腳啊?對了,這兒門票咋收的?俺們那兒紅果五塊,百花十塊,差距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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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剛想回話,就瞅見莊老三從黑燈區(qū)鉆出來了,大汗淋漓的,T恤后背濕了一大片,跟澆了水似的,頭發(fā)黏在腦門上,臉上的皺紋里都浸著汗,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抓起茶幾上的冰紅茶,擰開瓶蓋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喘勻氣又扭頭扎進黑燈區(qū),跟趕集似的,一分鐘都舍不得歇。
凱哥:這老小子,魂兒都被黑燈區(qū)勾走了!跟你說啊,這兒門票可比你們東北貴,十五塊起步,有五家更狠的,直接收二十,一分錢都不能少,老板黑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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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眼睛一亮,拍著大腿,嗓門又高了八度)哎喲喂,這么貴?那俺瞅著這些白菜,跳一曲咋收費?別是按歲數(shù)定價吧?剛才瞅見個五十多的大媽,絲巾都快甩飛了,她跟那三十出頭的小媳婦,價兒能一樣不?
凱哥:這兒有規(guī)矩,九成都是十塊錢兩曲,劃算得很。就少數(shù)長得稍微周正點的,或者年輕點的,得事先說明白十塊錢一曲,愿意跳就跳,不愿意拉倒,人家也不勉強。不像你們東北,聽說還有按斤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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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擺擺手,笑得滿臉褶子)那是瞎扯!俺們那兒也是按曲算,就是白菜歲數(shù)大的,便宜點,十塊錢三曲都有。哎,俺瞅著這些白菜,臉上都挺樂呵的,對這活兒挺滿意?不像是被逼的啊?
凱哥:咋不滿意?掙得多啊!比上班強多了,來錢快,還自由。你瞅那個穿緊身裙的,剛才聽她跟旁邊姐妹嘮,以前開服裝店,虧得底朝天,欠了一屁股網(wǎng)貸,來這兒跳了仨月,債還得差不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白菜也分規(guī)矩,有的能跟你摟摟抱抱,有的能跟你接吻,有的碰都不讓碰,得事先問清楚,不然容易鬧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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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落,一直慢條斯理抿著咖啡的四爺終于放下杯子,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動作優(yōu)雅,聲音溫潤又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分寸感,自帶品位大爺?shù)那徽{(diào),跟這烏煙瘴氣的舞廳格格不入。
四爺:(目光掃過舞池里模糊的身影,眉頭微蹙)接吻這種事,最是不妥。就為了一時的痛快,把身子搭進去,不值當。
東北大爺瞬間瞪大了眼睛,嗓門拔高八度,差點把卡座的桌子拍響,引得旁邊幾個野豬往這邊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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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一拍大腿,唾沫星子亂飛)可不是嘛!四爺你這話說到俺心坎里了!俺們沈陽就出過這事兒,有個老頭,六十多了,退休金八千多,天天往舞廳鉆,非得跟白菜接吻,結(jié)果回頭得了口腔皰疹,滿嘴燎泡,疼得飯都吃不下,去醫(yī)院一查,還染上了丙肝,兒女都跟他斷絕關(guān)系了,遭老罪了!俺們那兒老板也不管啥尺度,只要不鬧出人命,隨你咋折騰,壓根不會拎著脖領子攆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主打一個和氣生財!
凱哥深以為然地點頭,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里,又拿起一瓶冰紅茶,擰開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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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四爺說得對,這玩意兒就是賭命。有的野豬圖新鮮,非得跟人接吻,還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回頭真染上病,哭都找不著調(diào)。成都這些白菜,不讓接吻的反倒更體面,也更長久,人家是真來跳舞掙錢的。那些能接吻的,要么是急著用錢,要么是破罐子破摔,價碼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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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聽得連連點頭,又扒拉了一口盒飯,剛嚼兩下就又齜牙咧嘴,趕緊吐出來,拿起冰紅茶猛灌了兩口,舌頭都快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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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齜著牙,一臉痛苦)這破玩意兒,是真辣啊!比俺們東北的麻辣燙還辣!早知道就不點土豆絲了,點個番茄炒蛋多好!
四爺輕輕擦拭了下咖啡杯沿,目光掃過舞池里擁擠的身影,眼神里帶著點看透世情的淡然,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沒說話,卻自帶一股“早就勸過你”的從容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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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聊著呢,墻上的掛鐘“鐺鐺”響了兩下,指針不偏不倚指向了下午1:30。瞬間,舞廳里跟被捅了的螞蟻窩似的,人潮從門口涌進來,一波接一波,有拎著布袋子的老頭,有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人,還有大量的白菜。都是沖著黑燈區(qū)來的。
大廳里的人越聚越多,舞池里更是跟下餃子似的,擠得水泄不通,胳膊碰胳膊,腿挨腿,轉(zhuǎn)個身都費勁。
喇叭里突然響起老板的大嗓門,帶著點川普的口音,在嘈雜的音樂里格外清晰:“各位各位,一點半到了啊!要抽煙的都去外大廳的吸煙區(qū),其他地方嚴禁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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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不少叼著煙的野豬把煙掐滅,往外大廳那邊走。
東北大爺也趕緊把手里的煙掐了,扔到煙灰缸里,跟著凱哥往外大廳的吸煙區(qū)走,四爺端著咖啡,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東北大爺:(瞅著烏泱泱的人潮,嘖嘖稱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哎喲喂,這才叫熱鬧啊!比俺們沈陽百花舞廳晚上還擠!這老板也是,早不喊晚不喊,偏這會兒喊,害得俺煙都沒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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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笑著拍了拍東北大爺?shù)募绨颍跓魠^(qū)那邊指了指)這你就不懂了,一點半之前人少,隨便抽沒人管,一點半之后人多了,抽煙的多了,容易著火,老板才不傻呢!你瞅莊老三,又鉆進去了,這老小子,今天怕是要跳斷腿!
東北大爺順著凱哥指的方向瞅過去,果然看見莊老三又從黑燈區(qū)鉆出來了,比剛才更狼狽,T恤濕透了,能擰出水來,汗珠子順著下巴往下滴,滴在地板上,瞬間就沒了。
他抹了把臉,朝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白菜招手,那白菜笑盈盈地走過來,挽著他的胳膊又鉆進了黑燈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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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搖了搖頭,嘖嘖稱奇)這老小子,精力也太旺盛了!比俺們東北的小伙子還猛!他就不怕累著?
凱哥:(嘆了口氣,找了個吸煙區(qū)的空位坐下,又掏出煙散了一支)他啊,在這兒跳跳舞,跟白菜嘮嘮嗑,日子過得快。再說了,他退休金高,一個月六千多,花不完,不花在這兒,花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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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端著咖啡,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摟摟抱抱的男女,那些臉上帶著笑意的白菜,那些眼神迷離的野豬,在他眼里,不過是尋常的人間煙火。
他抿了一口咖啡,苦香在嘴里散開,眉頭舒展,帶著點與世無爭的淡然。
四爺:人活一輩子,圖的就是個樂呵。有人圖酒肉,有人圖名利,有人圖個熱鬧,只要不害人,不害己,怎么活不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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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愣了愣,琢磨著四爺?shù)脑挘X得挺有道理,點了點頭,又吸了一口煙。
東北大爺:(深以為然地點頭,拍了拍大腿)四爺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俺們樓下老王頭,老伴兒走了,兒女不在身邊,天天往舞廳鉆,退休金一半都扔這兒了。兒女罵他不正經(jīng),他說“我不跳舞,回家對著白墻喘氣啊?你陪我嘮嗑啊?”懟得兒女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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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就聽見黑燈區(qū)里傳來一陣爭吵聲,一個野豬扯著嗓子喊:“你咋不讓老子親一口?十塊錢兩曲,老子還虧了呢!”
緊接著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點潑辣:“說了不讓親就是不讓親!嫌虧你別跳啊!有的是人愿意跳!”
周圍的人都往那邊瞅,有人起哄,有人勸架,保安趕緊跑過去,扯開兩人,罵罵咧咧地把那個野豬攆了出去。
凱哥:(往那邊瞥了一眼,搖了搖頭,冷笑一聲)看見沒?這就是不懂規(guī)矩的野豬,以為花了錢就能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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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哎喲喂,還真有鬧矛盾的啊!俺們那兒也有,不過沒這么兇,頂多吵兩句就完了。
四爺:(放下咖啡杯,擦了擦嘴角)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
三人正聊著,莊老三又從黑燈區(qū)鉆出來了,這次是真累著了,腿都打晃,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喘著粗氣,跟條狗似的。
他看見三人,咧著嘴笑,露出一口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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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三:(喘著粗氣,抹了把汗,聲音都沙啞了)爽!真爽!那個白菜,人隨和,就是不讓接吻,不然就更爽了!
凱哥:(笑著打趣他,遞了支煙過去)你個老色批,都累成這樣了,還想著接吻?就不怕染上病?接吻容易傳染肝炎梅毒,你想遭老罪啊?
莊老三接過煙,點著猛吸一口,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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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三:(吐了個煙圈,一臉無所謂)怕啥?俺活一天賺一天,還怕啥病?再說了,就跟俺相熟的那個,干凈得很!
四爺沒說話,只是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目光投向舞池里的燈球,燈球依舊在轉(zhuǎn),把微弱的光甩在擁擠的人群上,那些模糊的身影,在黑暗里晃悠著,跟皮影戲似的。
東北大爺瞅著莊老三那副模樣,又瞅了瞅四爺跟前那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搖了搖頭,又想起那盒辣得燒心的盒飯,忍不住齜了齜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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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爺:(嘆了口氣,拍了拍莊老三的肩膀)你啊,就是犟!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等你真染上病,有你哭的時候!
凱哥:(點了點頭,彈了彈煙灰)那當然!風險高,真沒必要,為了那幾分鐘的痛快,把自個兒搭進去,犯不上!
莊老三在旁邊聽著,沒說話,只是猛吸著煙,眼神里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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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樂會的下午,就在這喧囂的音樂、擁擠的人潮,還有幾個人的閑扯中,熱熱鬧鬧地鋪開了。
陽光從窗簾縫里擠進來一小縷,落在外大廳的地板上,照亮了飛舞的灰塵,也照亮了那些在黑暗里尋找樂呵的人。
油煙味、汗味、香水味,混在一塊兒,在不大的空間里飄著,跟一場沒醒的夢似的,荒唐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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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抿了一口咖啡,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這世間的熱鬧,終究是別人的,他只需要一杯咖啡,一份淡然,就夠了。
而莊老三還在喘著粗氣,等著歇夠了,再一次鉆進那片黑暗里,尋找屬于他的樂呵。
東北大爺則在一旁,嗑著瓜子,聽著凱哥講成都舞廳的趣事,時不時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那口大碴子味,在嘈雜的川普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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