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分裂，烏克蘭吃飽，俄羅斯和美國笑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安東·尼爾曼，翻譯/ 薛凱桓】

為了讓歐盟布魯塞爾峰會通過沒收俄羅斯資產、資助烏克蘭對俄戰爭的決議，部分歐盟國家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但最終，歐盟還是未能成功：

在12月18-19日于布魯塞爾舉行的歐盟峰會上，使用俄羅斯被凍結資產援烏的“賠償貸款”方案，因比利時、匈牙利等國明確反對而沒能獲得通過。俄羅斯在歐盟的約2100億歐元的凍結資產未被沒收，仍維持凍結狀態。

而給澤連斯基的新援助雖然有了著落——他將獲得一筆為期兩年、總額900億歐元的貸款，但這筆貸款的來源是歐盟預算，而非凍結在歐洲的俄羅斯資產。而且并非所有歐洲國家都同意參與援助，匈牙利、斯洛伐克和捷克就不在其中。

這不僅僅是一次失敗，更是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和德國總理默茨的徹底慘敗：這兩人曾極力推動動用俄羅斯資產援烏的計劃。馮德萊恩在峰會前威脅稱，除非她提出的決議獲得通過，否則不會讓參會者離開會場。而默茨為了打破比利時首相德韋弗的阻力（俄羅斯凍結資產的主要部分存放在比利時）甚至宣稱，德國準備動用德國銀行中存放的俄羅斯資產來資助基輔當局。

但一切都無濟于事。經過16小時的會議，歐盟宣布，給澤連斯基的援助將由歐盟自行出錢，而非從俄羅斯“盜取”。但為了掩人耳目，會議又補充稱：“或許未來我們會用俄羅斯的資金來償還這筆貸款，但那是以后的事。”

比利時總理德韋弗就此表態稱，這場竊取鬧劇最終只會讓他的國家付出代價：“當然，有些人對此不滿……他們想通過奪走普京的錢來懲罰他”，但“政治不是情緒化的工作”，“理性占了上風”。

2025年12月18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和盧森堡首相弗里登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出席歐盟領導人峰會時互相問候。路透社

在推動動用俄羅斯資產援烏的法案失敗后，馮德萊恩和德國總理默茨的個人聲望受到了嚴重沖擊。馮德萊恩不必多說，峰會前夕，默茨對俄羅斯及普京等俄高層惡語相加。在動用俄羅斯資產的企圖失敗后，法國總統馬克龍就迫不及待地對記者表示，“這已經是最現實、最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并聲稱歐洲終究還是要和普京對話。顯然，對于一直覬覦“歐洲領導人”地位的默茨來說，此次失利給他塑造這一形象帶來了顯著的負面影響。

在特朗普政府領導下的美國拒絕資助澤連斯基后，歐盟增加了對烏援助，但這些援助仍不足以填補烏克蘭的缺口，這也正是動用俄羅斯資產支持基輔這一想法的由來。

峰會開始前一天（12月18日），以親歐聞名的波蘭總理唐納德·圖斯克還急于向媒體釋放虛假信號，稱峰會在尋找解決方案方面已經取得“突破”，并拋出了一個論調：“要么今天出錢，要么明天流血。我說的不僅僅是烏克蘭，我說的是歐洲。”當然，圖斯克的言論還是一如既往的“反俄”，但他的話實際上是在用所謂的“俄羅斯侵略”來暗示要加緊援烏。

圖斯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西方對烏克蘭的援助正在逐漸枯竭。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的分析師本月發布報告稱，2025年西方對烏克蘭的新援助規模可能降至2022年戰爭爆發以來的最低水平，且將遠不足以填補美國退出后留下的空缺。報告指出，意大利和西班牙對烏克蘭的援助“貢獻微乎其微”。

盡管援烏迫在眉睫，但本次歐盟峰會已極為清楚地展示了其主要結果：歐洲因烏克蘭問題陷入分裂。問題的關鍵不在于那些從未真正實現過的豪言壯語，而在于成員國的實際行動和立場。

早在本次峰會前，就有多個國家表示反對動用俄羅斯唄凍結資產，但西方媒體普遍認為意大利總理梅洛尼在挫敗這一企圖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西方媒體稱她“在與比利時總理的談判中，逐步瓦解了針對俄羅斯資產的計劃”。

這再次表明歐盟在援助基輔問題上的分裂。以比利時、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盧森堡為代表的國家，堅決反對動用俄羅斯資產援烏方案，認為這存在嚴重的金融與法律風險。這些國家不愿承擔俄羅斯報復的風險，比利時首相德韋弗甚至要求其他成員國為此提供無限額的擔保，意大利和西班牙以及其他一些歐盟國家也反對以貸款形式提供援助。在軍事問題上，法國曾推動組建向烏克蘭派遣“維和部隊”的“意愿聯盟”，但同樣遭到意大利、克羅地亞等國的明確拒絕，西班牙也以“為時過早”為由態度消極。

歐盟因烏克蘭問題產生的分裂不僅存在于成員國之間，也存在于各國內部。歐盟的反俄建制派精英顯然與本國大多數民眾意見不合。《政客新聞網》對五個西方國家的1萬名選民進行的調查顯示，在歐盟一些最大的經濟體中，民眾對烏克蘭的興趣正在下降。德國和法國的受訪者比美國人更不愿支持對烏克蘭的資助。45%的受訪德國人表示支持削減對基輔的財政援助，只有20%的人希望增加援助。37%的法國人希望減少援助，只有24%的人同意增加支出。

《政客新聞網》在總結布魯塞爾歐盟峰會時指出，“默茨和馮德萊恩在俄羅斯資產問題上的決定是一次失敗”，稱歐盟在許多根本性問題上缺乏共識，這表明歐盟內部的裂痕正在加深。那么，歐盟為何不敢直接沒收俄羅斯資產？

答案很簡單：從現實角度來看，歐盟及相關各方試圖通過動用凍結的俄羅斯資產為烏克蘭提供援助本就缺乏可行性，即便給予再多談判時間，歐盟也難以達成共識。動用俄羅斯凍結資產的核心阻礙是巨大的政治風險，沒有任何一個歐盟成員國愿意貿然當這個出頭鳥。

在和平時期，沒收一個沒有直接與本國爆發軍事沖突的外國主權資產，這在現代國際法實踐中是前所未有的，且這個決策有可能引發俄羅斯的軍事政治報復，一些直接涉事的國家既不愿、也無力承擔由此產生的政治后果。比如這些資產的主要“托管人”比利時，比利時政府已公開表示，如果沒有所有歐盟成員國的兜底保障，他們不會同意沒收俄羅斯資產，因為他們擔心一旦做出了決策，由此帶來的政治風險將使比利時不堪重負。

另外，此舉也對歐洲自身乃至整個全球金融體系構成嚴重的經濟威脅。歐洲企業仍有大量資產留在俄羅斯。如果歐洲方面沒收這些資產，幾乎肯定會招致俄羅斯的對等、甚至更嚴厲的沒收報復。歐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極度依賴世界對歐盟境內資產安全性的信任。單方面沒收主權儲備可能迫使其他國家將其資產從歐洲撤出，尋求更安全的避險天堂，從而削弱歐元，引發金融市場的動蕩和不確定性，使借貸更加復雜，并增加風險對沖成本。

因此，沒收俄羅斯資產用于援烏是有嚴重后果的，也正是因為這種嚴重后果，利益相關的一些歐盟國家才會如此反對這個方案。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對此尤其直言不諱，意大利、斯洛伐克和捷克的也在相關問題上極為謹慎，更傾向于遵循常識，反對這種狂熱的冒險舉動。

所以，歐盟不沒收俄羅斯資產的決定是可以預料到的，這反映了歐盟的局限性：沒有章法，決策欠缺考慮，且分裂、散亂。歐盟的分裂、散亂，從峰會爭吵成一團的亂象就能看出來。

歐盟峰會上，比利時首相德韋弗面對記者的嘲諷當場發飆

除此之外，歐盟在峰會上通過了一項900億歐元的援烏法案，實際上，這個法案更多是為了向特朗普證明，即使沒有美國的支持，歐盟也有能力維持烏克蘭當局繼續戰爭。當然，特朗普也樂見歐盟主動當這個“冤大頭”。這也是筆者為什么還要說歐盟的決策“欠缺考慮”，因為除了援烏外，“反對特朗普”的驅動力也是做出這種決策重要的因素，這種決策邏輯是跟歐盟一向宣稱的“理性原則”相違背的。

最后再說說歐盟的900億歐元援烏法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計，烏克蘭在2026-2027年兩年間的總外部援助需求為1350億歐元。這筆款項不僅要彌補烏克蘭的國家預算赤字，還要幫助其維持黃金和外匯儲備、償還外債以及關鍵進口等。

歐盟委員會的900億歐元援烏法案（恰好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撥款額的三分之二）正是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估算所做出的方案。為了撥付所需的900億歐元，歐盟官方必須在預算的主要出資國自身也面臨嚴重財政困境的情況下籌集款項。在2024年，歐盟設立了一個500億歐元的專項援助基金，旨在援助烏克蘭直至2027年。

然而，這筆援助的數額仍然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歐盟的900億歐元援烏法案本質上是對專項援助基金的補充方案。至于1350億歐元的其余缺口，歐盟則寄希望于合作伙伴（七國集團其他國家、挪威、澳大利亞等）來承擔。

相比之下，歐盟2026年的總財政預算約為1930億歐元，而2027年的預算尚未最終確定。這意味著對烏克蘭的援助將占歐盟總支出的23%以上。主要負擔將落在德國、法國、意大利和荷蘭這四個國家身上。但這些國家自身的財政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法國和意大利財政赤字高企，公共債務規模龐大，而德國則受到國內債務法律的限制。對它們而言，簡單地增加財政預算是不現實的。

由于直接沒收俄羅斯資產的方案已被否決，這些國家正在考慮其他變通辦法：

1.增加歐盟共同債務。即發行新的共同債券（就像疫情期間所做的那樣）。這在政治上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因為許多歐盟國家反對發行新的共同債券（發行新的共同債務實際上意味著這些主要經濟體在把債務分擔到其他國家身上，不利于大部分歐盟非主要經濟體的利益）。 2.重新分配財政預算。削減用于“凝聚力項目”（即對東歐基礎設施的投資）和農業的預算，轉而支持烏克蘭。這顯然會引發波蘭、羅馬尼亞和匈牙利等相關受益國的抵制。

歐盟規定財政預算不能出現赤字，因此也不能簡單地通過貨幣超發或超支的方式來援烏，在這個背景下，所有援烏方案都需要成員國增加投入或以未來的財政收入為代價。這將加劇歐盟內部關于財政分配的爭端，從而進一步加劇歐盟的分裂。

顯然，本次布魯塞爾峰會的最大“明星”是匈牙利總理歐爾班。與他一同亮相的還有斯洛伐克總理菲佐和捷克總理安德烈·巴比什。其中捷克“不滿公民行動”（ANO）黨領導人安德烈·巴比什成功當選捷克總理證明，在選舉的影響下，歐盟國家在烏克蘭問題上的走向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捷克此前在親歐的自由派政府領導下，是烏克蘭的堅定支持者，提供了軍事援助并接納了大量難民。然而右翼的安德烈·巴比什上臺后，捷克政府轉向右翼民族主義，大幅削減對烏援助并公開質疑歐盟制裁俄羅斯的效果。歐爾班及其兩位盟友已經向他們的人民表明，堅定捍衛國家利益能夠讓他們擺脫“援烏看不到頭”的惡性循環。

這向其他國家（主要是德國）的人民發出了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如果你想停止資助基輔當局和一場正在明顯走向失敗的戰爭，那就換掉你的政府。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已經開始利用歐盟峰會達成的成果攻擊總理默茨，默茨的支持率已經迅速下滑。

至于基輔當局，從當前局勢來看，烏克蘭的財政危機已不可避免。歐盟的援助既存在規模不足的問題，又有內部分歧與自身的經濟問題，對烏克蘭的支持肯定無法持續。因此，在已經完全失去經濟內生能力的背景下，烏克蘭最終可能只能在有限的空間內艱難維持生存而已。基輔當局將不得不吞下由自身選擇所釀成的苦果，其命運的悲劇性幾乎已經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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