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日本“失去的三十年”泡沫經濟時代中,教育、衛生、醫療等各個產業的詳盡分析,梳理日本多種社會問題形成的根源所在。
每一個問題都在結合中國讀者最關心的話題:
“醫生未來的待遇會更好還是更差?”
“生育率下降會影響教師就業嗎?”
“研究生擴招,報考人數下降,研究生還值得讀嗎?”
作為文化相近、軌跡相似的鄰國,日本的社會發展史,是最能給國人帶來思考和借鑒意義的發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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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勞務派遣之痛
1996年政府修改了《工人派遣法》并推廣勞務派遣制度,鼓勵企業減少正式員工雇傭比例,將臨時員工作為新的就業蓄水池。這輪改革后,所謂的終身雇傭制度基本就與大學生無緣了,此后10年日本每兩個大學畢業生就有一個是臨時員工。
但比成為臨時工更可怕的是,這輪改革也基本摧毀了日本企業的用人價值觀。
既然企業可以隨意裁減臨時員工,大學生被要求一畢業就要具備即戰力,企業對于新人犯錯的容忍度幾乎為零。甚至可以說大學生一畢業,就面臨的是一個毫無晉升空間的職場環境。據統計,這批臨時員工在10年內成功轉正的比例僅有47%。這種環境下,新人們怎么可能規劃好自己的職業生涯,多數人被迫開始頻繁跳槽。而此時日本社會還沒有意識到這批大學生其實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反而認為這批大學生不夠努力、不夠上進,由此催生了“垮掉的70后”。可以說,這一代大學生沒有趕上終身雇傭制度的紅利,但卻成了終身雇傭制度解體的犧牲品。
日本政府之所以會這么改革,一方面是因為老員工的終身雇傭已經是既定事實,既得利益群體難以撼動。更重要的是,此時銀行的不良率已經超過5%的危險線。如果啟動大規模裁員,企業需要支付大量賠償金,而失業員工則可能引發房貸斷供。這樣一來,企業端與居民端的負債將同時暴雷。
因此在債務暴雷與大學生的抉擇之間,日本政府再一次選擇了犧牲大學生群體的利益。畢竟,這批大學生的父母都是團塊世代的有錢人,他們可以為子女支付生活費,因此這批大學生在物質上并沒有出現太多危機。在我國,他們有一個新的稱呼,叫作“全職兒女”。
然而,相比較職業上的不順利,這批70后大學生的內心卻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此時已經是泡沫破裂后的第5年,很多大學生已經意識到,即使再努力,原本規劃好的人生也無法實現,宅文化開始興起。而反映這種心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電視劇《悠長假期》的爆火。1996年,這部講述兩個東京失業年輕人的電視劇創下了30%的驚人收視率。劇中木村拓哉那句“在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時候,就當是上天賜予的一個長假”的臺詞,安撫了很多年輕人的內心。要知道,在5年前,日本最火爆的電視劇還是《東京愛情故事》,那是一部講述鄉下孩子在東京打拼、催人奮進的勵志電視劇。僅僅相隔5年,兩部電視劇的對比就能說明當時日本年輕人心態轉變之快。
也許看到這里,你會覺得日本的大學生們已經過得很慘了。但你要知道,1992年至1996年,日本還處于泡沫經濟的慣性中,家庭中位數收入還維持在550萬日元的歷史高位。雖然工作辛苦了一點,但起碼家庭收入是沒有下降的。簡單來說,沒有工作的孩子至少還有父母可以依靠。
但苦難就僅此而已嗎?
五、金融危機之痛
當1997年新年的鐘聲敲響,日經指數重新站上21 000點大關。這一短暫的復蘇的狀態,讓整個日本社會都誤以為經濟已經重新步入增長的正軌。政府發布的白皮書甚至開始預警,稱存在經濟過熱的風險。大學生們也紛紛開始憧憬,自己的人生終于要重新回到正軌了。
然而,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希望之中時,亞洲金融危機的突然爆發,卻如同一場無情的風暴,瞬間打碎了所有人的美夢。以日本四大券商之一的山一證券倒閉為起點,日本政府拖延了近7年的銀行壞賬問題終于迎來了爆發。壞賬率迅速逼近10%,日本金融體系開始崩潰。
金融大爆炸時期日本總計倒閉153家銀行,未倒閉銀行的累積虧損達到11萬億日元。由于銀行業在日本百業之母的地位,大量實體企業與銀行其實是共生狀態,因此每倒閉一家銀行就會連帶許多企業瀕臨破產。由此1998年3月日本創下了單月破產1 820家企業的歷史記錄。
在此背景下別說大學生的穩定就業了,海量社會精英都因企業倒閉失去工作。
當年,僅山一證券的破產案,就導致了1.2萬名員工失業。而山一證券最后一任社長野澤正平,那張他哭泣著懇求大家幫助失業員工再就業的照片,后來也被視為日本泡沫經濟正式破滅的象征。
如果說1997年之前,日本社會還處于有能力但不主動解決大學生就業問題的狀態,那從1997年的金融大爆炸開始,日本政府的決策層就真的陷入了自顧不暇的境地。由于處置危機不力,5年間日本政府更換了4位首相,最終只能通過超發40萬億日元的債務來救助企業,這才勉強控制住了這次危機。
然而,在這樣的混亂局面下,誰還記得那些大學生們怎么樣了呢?
在1997年至2003年的這段時間里,日本社會從上到下,已經沒有人再去關注大學生的處境了。畢竟,需要拯救的倒閉企業實在太多,大學生的就業問題,自然就被排在了優先級的后面。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在這5年時間里,日本政府甚至沒有出臺過一部專門針對大學生就業問題的法案。
而這也是這批大學生后來被稱為被遺忘一代的原因。他們就像被忙著救火的大人們遺忘在角落的孩子一樣,被整個日本社會所遺忘。2003年日本大學生的就業率已經跌到令人發指的55%,即每年的畢業生中,將近一半處于失業狀態。
那么經濟好轉之后,他們的人生能變好嗎?
六、被時代遺忘的一群人
2003年后日本金融大爆炸的影響開始消退,日本政府重新鼓勵企業雇傭大學生,全職雇傭人數與崗位比例均顯著上漲,2007年大學生就業率重新回到70%。但此時一個尷尬的現實是,就業冰河時期的學生們基本都已經畢業超過10年,即使校招恢復,又與已經做了10年臨時工的他們有何關系!
而在社招市場上,此時就算老員工們已經退休了,優質的崗位依然與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無關。
2004年,隨著團塊世代進入退休階段,日本再次掀起了“再雇傭”的風潮,一批老技術員工被返聘成為香餑餑。這是因為企業發現,這些老員工經歷過七八十年代眾多項目的歷練,往往擁有更豐富的工作經驗和專業技能。相比之下,90年代的大學生在畢業后面臨的是產業與技術的衰退,他們中的許多人不要說歷練了,甚至都沒有完整參與過幾個項目,自然也談不上什么專業的技能。更糟糕的是,不少公司寧愿選擇剛剛畢業的大學生重新培養,也不愿意培養一個老人。而這批70后因為年齡過大,就算是正式員工,也已經淪落為下一批“窗邊族”的儲備。
根據厚生勞動省統計,“失落一代”在35歲的收入比泡沫經濟時期的畢業生低25%,也低于就業冰河時期后的畢業生,成為三代人中的收入最低的群體。
后來,知名作家小林美希這樣總結這一代人:他們出生于20世紀70年代的日本嬰兒潮時期,學生時代見證了日本80年代的經濟騰飛,但卻在畢業后迎面撞上90年代無止境的經濟衰退。最終,他們成為日本收入最低、結婚率也最低的群體。
至此,第二章的內容就結束了。前兩章我們回顧了在失業潮的大背景下,日本政府在企業發展與社會穩定之間的抉擇,以及面對新老世代不同困境所做出的取舍。這兩章的討論主要聚焦于城市,那么同樣在失業潮的背景下,日本的鄉村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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