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病友老郭

文|孫曉明

世事無常，看似平靜的生活，似一潭秋水，扔進一塊石頭，立刻水波微瀾。

前段時間，我例行進行年度體檢，由于個人原因，實際已拖延了近兩個月。當我做完心電圖，正等著做胸部CT時，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你是ⅹⅹⅹ嗎？”

我被騷擾電話“驚”怕了，立馬回答不是，反問道：“你是哪里？”

對方說：“我是中心醫院?！?/p>

在反復確認我就是要找的人后，對方那位女同志說：“你的心電圖和去年完全不一樣，你在哪里？”當確認我在體檢樓一樓大廳時，她說：“你別動，我下去找你。”

那位女醫生重新給我做了一遍心電圖，并帶著我找到值班主任，即刻給我聯系了醫院心血管內科。隨后，我在醫院進行了系列檢查，初步確認是心臟病。當天，我就住了院。

剛進病房，臨床的一位老者，滿頭白發，上來就問我：有七十了嗎？我答道：剛過六十。哎呀，我有那么顯老嗎？本來就緊張的心，此時似乎愈發收緊了。事后才知道，只要是新住進這間病房的人，這位老哥都要下意識地問上這么一句。

老哥姓郭，是泰安附近農村的一位老“泥瓦匠”，干了一輩子建筑，長期拿瓦刀的右手手指都變了形。如今不干建筑了，老兩口和兒子包了20多畝地，開始種蔬菜，除季節性蔬菜外，主要是侍弄大棚蘆筍。醉翁之意不在酒，種蘆筍的背后，他們更是瞅準了知了龜的養殖產業鏈。

老郭在夏秋之交大量收購知了產過卵的枯枝。

我問老郭，你怎么知道這樹枝上有沒有知了龜的卵？

他說，這就是這個行當的“秘密”。知了產卵的樹枝一般會死亡，變成枯枝。每年夏季，總有那么一支隊伍開始滿世界尋找柳樹、楊樹上的枯枝，拿到我這里，我要仔細檢查辨別，才能按斤收下，放在屋里背陰處，隔一段時間，往成堆的樹枝上噴點水，保持潮濕。待到來年春季，把樹枝抱到蘆筍大棚里，一抖樹枝，幼蟲就紛紛抖落在地上，鉆進土里。

種蘆筍，一是外銷好賣，二是不收蘆筍的時間，知了龜的幼蟲可以吸吮蘆筍根部的汁液，一舉兩得。老郭說，這是個慢工活兒，知了龜的幼蟲在地里要待上兩年，才能長大拱出土來，這時就可坐收漁利了。

老郭和老伴在地里搭了個簡易棚子，常年住在那里，既種蔬菜又養雞，忙得不亦樂乎。他一天兩頓酒，加上七八根自制旱煙，活又累，所以老病根——肺心病時不時發作一次。我住院時，他已是今年“二進宮”了，上個月就因為感冒引發肺心病住了十天院。回去后，因簡易棚不擋寒，他又感冒了，不得不再次住進了醫院。

老郭是個閑不住的人。這次住院，小閨女給老爹下了死命令：這次回去后，什么活也不能干了，趕緊從簡易棚搬回自己的宅子，不然，我就帶著人給你把菜都刨了。

這時，臨床一位病友調侃老郭：可不，你光干，不要身體了？一天200多元的住院治療費，你那兩趟白菜是白種了。老郭紅著臉，看著自己的小閨女，連聲說，回去不干了。

其實，我在老郭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我平生第一次住院、還要做介入手術，內心是有些小緊張的?？墒?，當我看到老郭該吃吃該喝喝，每晚捧著手機聽豫劇，或刷刷視頻，晚上10點半上床就睡，早上6點半準時起床下地，我內心的焦慮緊張感減輕了不少。

老郭說，害怕生病，不代表不會生病。愁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為啥不笑著過一天？就像早上天亮了，你在床上怎么挨，也是已經開始這一天了，還不得馬上穿衣下床？什么事，面對就好了。老郭不經意的一番話，就像對癥的藥物，慢慢起了作用，我從頭兩天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到后來很快入睡，而且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顯示深度睡眠時間在增加。

短短幾天，我和病友老郭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相約出院后，待開春到他家玩玩，他說他那里離徂徠山很近，山上漫山遍野都是丹參、川芎，是營養心臟的好藥材，泡水喝很好。行！我滿口答應著，還不忘調侃他一句：你這個“地主”，以后別干了，好好享享福吧！

(作者為中國糧食行業協會理事、泰安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