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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已超越單一文物歸屬問題,成為檢驗文博系統透明度和公正性的試金石
對于82歲的徐湖平而言,今年平安夜里不平安。
這位原南京博物院院長正在以非自由之身,接受來自江蘇省委省政府、國家文物局的雙重調查。
2025年12月23日午間,幾輛汽車停在南京富貴山一棟將軍樓的獨棟別墅門口。徐湖平與妻子在自家居住被帶走,他們的保姆試圖跟隨,但很快被攆下來。
鄰居回憶,此前一晚徐家燈火通明,“以前他家從來不開夜燈,那天亮得跟鬼燈似的,特別反常。”
在超過40小時之后,徐湖平依然沒有返回居所的跡象。如公眾所期,等待他的或許還有嚴厲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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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湖平被帶離自家別墅
幾乎在徐湖平夫婦被帶走的同時,新華日報對外通報,“江蘇省委、省政府決定,在前期初步核查基礎上,成立由紀委監委、宣傳、政法、公安、文旅、文物等部門組成的調查組,對南京博物院受贈文物保管處置中存在的問題,以及其他藏品安全問題,進一步全面深入調查,并依據調查結果對違法違規問題進行嚴肅處理,絕不姑息。調查處理情況將及時向社會公布。”
除了之前由文旅專班進行的調查,這次提級,直接增加了紀委監委、公安等可以采取強制措施的辦案單位。
與此同時,國家文物局亦宣布,已成立工作組,從北京出發,赴南京開展調查工作。這意味著,由仇英《江南春》畫卷引發的輿情,出現了罕見的提級調查和罕見的雙重調查。
這場風波的源頭要追溯到1959年。當年,龐萊臣后人龐增和被迫向南京博物院捐贈了137件古代書畫,其中包括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
然而,2025年5月,這幅《江南春》圖卷突然出現在北京一家拍賣行的預展上,估價高達8800萬元。在龐萊臣曾孫女龐叔令舉報后,拍賣公司才作撤拍處理。
龐叔令于2025年6月28日前往南京博物院核驗捐贈藏品,發現包括《江南春》在內的五件畫作已不知去向。南京博物院對此解釋,這五幅作品在1961年和1964年兩次被專家鑒定為“偽作”,1990年代已依規定進行“處置”。
因為龐萊臣后人鍥而不舍的追問,仇英《江南春》圖卷緊急撤拍。在網友們的努力下,另外四幅的流向都已找到——
第二件:趙光輔《雙馬圖》,2014年上海嘉泰,230萬元;
第三件:王紱《松風蕭寺圖》,西泠印社2012年春拍,2300萬元;
第四件:王時敏《仿北苑山水》,2005年中國嘉德秋拍,55萬元。
第五件:湯貽汾《設色山水》,2007年北京大唐秋拍,估價8000—15000元。
這些畫作無論真偽,其巨大的市場價值與研究價值都是無法否定的,南博以低廉的價格處置,涉嫌國有財物的流失及不法的利益輸送。
徐湖平作為時任南博副院長,在1997年5月8日的文物撥交單上簽字批準,將《江南春》等作品調撥給自己擔任法人代表的江蘇省文物總店。
第一組數字引發關注:6800元與8800萬元的對比。2001年4月16日,這幅“偽作”被一位名為“顧客”的買家以6800元購得。而24年后,同一幅畫估價8800萬元,價格飆升超過1.3萬倍。
第二組數字是16萬與6800元的差距。據上海收藏家顏明透露,南京收藏家陸挺實際是以16萬元從文物總店購得《江南春》,但官方銷售發票上只寫了6800元。
第三組數字是時間矛盾。顏明表示1999年就在陸挺家見過此畫,但官方記錄顯示2001年才售出。這種時間差異引發了對交易真實性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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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湖平與陸挺
徐湖平的身份重疊,為事件增添了復雜性。他不僅擔任南京博物院院長,還同時兼任江蘇省文物總店法定代表人。這種“官商一體”的身份安排,讓他既能以博物院領導身份批準文物“劃撥”,又能以商店法人身份“接收”并“銷售”。
更引人注目的是,徐湖平與陸挺關系密切。兩人同屬江蘇省收藏家協會核心成員,徐湖平任會長,陸挺為顧問。
徐湖平的兒子徐湘江也在2004年在上海成立藝術品拍賣公司,被質疑存在利益輸送。
南京博物院在法庭上出示的鑒定記錄大部分被打上了馬賽克,只露出“仇英《江南春》圖卷假”幾個字。這種不透明的呈現方式引發質疑。
謝稚柳之子謝定偉已公開辟謠,稱父親1961年無南京之行,《謝稚柳年譜》中也無任何相關記錄。這試圖推翻南博的鑒定說辭。
收藏家馬未都公開表示懷疑,他認為即使《江南春》是假畫,價值也不止6800元。購買發票顯示買家名字為“顧客”,這不符合規定,除非買家真的叫這個名字。
此次事件并非突發。上世紀九十年代,作為南京博物院副院長的徐湖平正帶著大家,拆封了另一個“超級資產包”:故宮南遷文物。2211箱,十萬多件。封條一撕,塵封半個多世紀的“固定資產”瞬間變成“流動資產”。
為什么要拆封這些文物?“徐湖平說要到海外辦展,得選些精品文物。”自2008年起,南博40余名職工多次聯名舉報徐湖平。材料曾刊于新華社內參,但17年來石沉大海。
南博退休員工郭禮典實名舉報,指控徐湖平在1980年代撕毀朝天宮庫房2211箱故宮南遷文物的抗戰封條,涉及約10萬件文物。按郭禮典的說法,拆封并沒有征得國家文物局和故宮博物院的同意。
根據郭禮典指控,打開這些“資產包”后,徐湖平采用了如下手法予以“盤活”:
第一步,核銷計提。拆封后,徐湖平便讓專家鑒定為“贗品”,或以“損毀”的名義計提。
第二步,關聯交易。這些“贗品”“損毀文物”轉身就低價進了江蘇省文物商店,然后再一拐彎,跑到了兒子或密友的拍賣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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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湖平與兒子徐湘江
第三步,利潤套現。通過拍賣公司的流程,將這些文物換成真金白銀,完成“評估-轉讓-拍賣”的閉環,實現了從國有館藏到私人賬戶的周轉。
文物一旦離開博物館,就進入了一個復雜而隱秘的地下網絡。國際刑警組織數據顯示,全球藝術品非法交易年規模高達60億至80億美元,僅次于毒品和武器走私。而博物館流失的文物,是這個市場的高端貨源。
郭禮典的舉報信提及,徐湖平向2004年已落馬的江蘇省反貪局局長韓建林贈送書畫。顯然,并非一個韓建林收受了這種禮品。這層關系讓整個事件蒙上了濃濃的腐敗陰影。
隨著調查深入,文博系統長期存在的制度漏洞成為關注焦點。這場圍繞《江南春》的爭議,已超越單一文物歸屬問題,成為檢驗文博系統透明度和公正性的試金石。
溫馨提醒各大博物館: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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