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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里走走,柜子里落款一看,常見“龐家舊藏”,故宮有,南京博物館也有,圈內人一眼認出這印,虛齋印泥的味道還在,龐元濟,號“虛齋”,人就像被書畫青銅拽著走,樓里堆著歷代真物,登記在冊的書畫近千幅,名字攤開,吳道子,宋徽宗,米芾,張張有來歷。
出手的尺度,外人議論,宋人古畫擺到案上,他一次出三千兩銀子,十幾處宅子的錢,換一軸畫,虛齋的門,常年有人看守,親近也得打個招呼再進,里頭陳設規矩嚴,光線收著,柜子里的溫度濕度都有人盯著,舅甥之間的脾氣相投,外甥看多了,眼力被一點點帶起來。
張靜江,民國史書翻開就能遇見的名字,國民黨元老的身份,跟孫中山走得近,海外籌款時搭把手,母親是龐氏,舅父就是龐元濟,家門里走出來,一頭扎到風口浪尖,一頭又牽著老家的書畫香。
出生在1877年,南潯商界稱“四象”,龐家排在前列,童年在舅父家里待的時間不短,虛齋里來回穿,柜子后面坐著,認字畫,看紙背,看筆意,看印章,耳朵里全是器物背后的故事。
十歲那年,桌上擺著董其昌的字,他盯得久,手指點著題跋的角落,印色不一樣,提出疑問,舅父把畫取下細看,確認是裝裱時補蓋的印,墨跡行程未穩受潮,事情不算大,眼力被看見,家里人心里有數,這孩子對器物的反應快,細處能挑出來。
腿傷在身,家里擔心他的路,龐元濟把他拉到身邊,商號賬本打開給他看,路線圖畫出來,票號、絲行、貨棧的來往都帶著他走一遍,走出國門的主意拍板,資金撥出,巴黎設立通運公司,絲綢和茶葉扛著走,古玩珠寶搭著做,眼光、路子、人脈同時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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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圈子擴開,盧芹齋入局,合開“盧吳公司”,舊貨新路并行,規模增一點再增一點,虛齋里挑出來的那批好東西,外甥把關,舅父再把關,出關之后的流轉,落到海外博物館的藏柜里,標簽上寫著來源,軌跡清楚。
人脈這條線,兩家都密,龐元濟身邊,張之洞,康有為,吳昌碩,書房里的客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張靜江這邊,革命前線的伙伴結成網絡,孫中山,蔣介石,路越走越寬,聯姻,合作,股權里互有名字,江南的影響力,從廳堂延伸到工廠與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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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長兄張弁群和龐家后輩合伙,面粉、紡織的廠子投進去,機器聲音轟鳴,貨車往返,合同一本本存檔,龐家的女兒嫁入張氏遠支,逢年過節兩家往來,人情鋪底,風雨來的時候,抱團站住腳。
錢從哪兒來,絲業起步,南潯的蠶桑水土好,龐怡泰的字號打出去,紗線細,光澤勻,商路沿著江海出去,歐洲商行下訂單,賬面留白處再添一筆,鹽業投,銀行投,地皮買,幾條賽道同時跑,體量在那兒擺著。
家底厚,收藏才穩,龐元濟常掛嘴邊的意思,財力提供底氣,眼力決定高度,贗品堆里挑真,行內給他“火眼”的名聲,晚年把見聞收攏成書,《虛齋名畫錄》《虛齋金石錄》擺在案頭,后學翻頁用,行里傳閱。
外甥的偏好不太一樣,書畫也看,手又更常伸向青銅與印章,戰國的編鐘一套,音色完好,敲擊回聲干凈,拿在手心里試了又試,這套器后來走進中央博物院,也就是南京博物院的前身,標簽貼上“捐贈”,館里陳列到今天,觀眾排隊看。
人忙在外面,心念還是虛齋,南潯一回,他先進舅父的樓,桌邊坐下,卷軸展開,午后陽光從窗子斜著打進來,兩人從筆法說到紙背,從印泥顆粒說到修復手法,話題跳來跳去,杯中茶涼了又熱。
戰事來了,樓里的東西得護,龐元濟把重點藏品悄悄轉到上海的暗倉,專人守著,名單分層,路線上鎖,外甥那頭忙著救亡,忙著籌措,也托人走線,批量轉移要緊的器物到安全地帶,清單對照,收據收好。
消息傳到日方軍官的耳朵里,門口來過幾撥人,低價誘逼,守門人把話帶進來又帶出去,龐元濟不賣,寧愿賣掉產業也把東西護住,消息飛到重慶,張靜江派人送來錢與物資,保障舅父撐過去,倉門沒開,賬本里那條線算是守住。
亂世里大家族彼此結成網,聯姻與合營,其實是求穩的手法,單線行走,風險大,拉一條繩,資源共享,陌生變熟,熟的再變成制度,抵御外面的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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