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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家族群發長文控訴我不孝:「三年沒叫過媽,結婚時要天價彩禮。」
我默默截圖,轉身在直播間連線情感專家:「給大家講講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一百種方法。」
老公摔了我的手機:「你非要讓全家丟臉嗎?」
我笑著點開投影儀:「別急,今天丟臉的事還多著呢。」
當著他所有親戚的面,我播放了婆婆如何教唆他在我孕期出軌的錄音。
家族群的名字特樸素,叫“幸福一家人”,消息彈出來的時候,我正盯著電腦屏幕核對最后一組數據。手機在桌角連著充電線,嗡嗡震了兩下,屏幕亮起,鎖屏上跳出一長串省略號前的小字預覽。
發信人:婆婆(王秀芹)。
心里那點因為項目即將收尾而生的微末輕松,呲一下,被這提示音澆滅了。指尖有點涼,我吸了口氣,拿過手機,指紋解鎖。
不是文字,是好幾張密密麻麻的圖片。王秀芹女士手寫,拍照上傳。字跡倒是端正,甚至稱得上秀氣,一撇一捺都透著股精心拿捏的委屈勁兒。標題就用加粗的筆跡寫著:《心里話,不吐不快——說說我家兒媳婦林晚》。
我劃拉著屏幕,一目十行。
“……進門三年,沒聽她喊過一聲‘媽’,心是石頭做的也該焐熱了,我們老兩口的心都快涼透了……”
“……當初結婚,非要二十八萬八彩禮,說是他們老家規矩。我們咬牙給了,想著只要孩子好。結果呢?陪嫁就幾床被子,他爸那時候生病住院等著用錢,她捂著自己工資卡一聲不吭……”
“……在家從來不下廚,都是等我兒子下班回來做,要不就叫外賣。我兒子上班多累啊,回來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
“……整天抱著個電腦,也不知道在忙啥,問就說工作。誰家女人這么不顧家?聽說還跟男同事走得很近,我心里著急,說她兩句,她就甩臉子……”
“……對我這個婆婆,沒有半點尊敬。上次我好心給她燉了湯,她嫌油,一口沒喝全倒了。糟踐東西啊,我心疼得一晚上沒睡著……”
“……這哪是娶媳婦,簡直是請了個祖宗回來。我們老程家世代清白,講的就是孝順和睦,現在成這樣,我都沒臉下去見他爸……”
長長一篇,細節翔實,情緒飽滿。最后一段總結陳詞,語調陡然拔高,充滿了痛心疾首與不被理解的孤獨:“這些話憋心里很久了,今天說出來,不是想指責誰,就是希望群里各位長輩、親戚們給評評理,也幫我勸勸小晚。一家人都和和睦睦的,不好嗎?”
發在“幸福一家人”里,真是再合適不過的舞臺。群里先是死寂了幾分鐘,像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然后,某個不太熟悉的堂嬸跳了出來,發了個“擁抱”的表情,配文:“嫂子,你別難過,慢慢說,大家聽著呢。”
接著,二姑發了條語音,點開,是她那特有的、帶著濃重口音的“公道話”:“哎呀,小晚這孩子,看著挺文靜,咋這樣呢?秀芹多好的婆婆啊,忙前忙后的。年輕人,不能太自私。”
三叔公打了行字:“彩禮要的是多了點,不過既然給了,就是一家人了。兒媳婦不喊媽,確實不像話。”
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嘀嘀嘀的消息提示音開始接二連三地響起。安慰婆婆的,含蓄指責我的,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還有幾個和事佬,說著“清官難斷家務事”、“互相理解”之類的片湯話。群里的消息飛快地刷上去,我婆婆王秀芹女士適時地又發了幾條語音,點開,是她帶著哽咽、卻又努力維持著體面的聲音:“謝謝大家,謝謝……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沒別的意思。只要小晚以后能好好的,我這當媽的,受點委屈沒啥……”
表演滴水不漏。
我按熄了手機屏幕,黑色的鏡面映出我沒什么表情的臉。胸口那塊地方,像是塞了一大團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濕漉漉,堵得呼吸都費力,卻又沒什么尖銳的痛感,只是木然的脹悶。三年了,從踏進程家那天起,這種鈍刀子割肉似的憋屈,幾乎成了常態。只是這一次,她選擇了最公開、最徹底的方式來坐實我的“罪名”。
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在眼底。我重新握住鼠標,點開另一個隱藏文件夾,里面分門別類,存著過去三年的聊天記錄截圖,包括程磊和他媽媽、零散的錄音文件,最初只是無意識,后來成了習慣,一些轉賬記錄的拍照,甚至還有幾次家庭爭吵后,我隨手在備忘錄里寫下的情緒碎片。
我新建了一個文檔,把家族群里那幾張長圖截圖,拖進去。然后,從那個隱藏文件夾里,精準地挑選出幾樣東西,一一歸檔。
做完這些,我關了電腦,起身走到窗邊。外面華燈初上,這座城市永遠不缺流動的光影和喧囂。玻璃窗上,隱約映出身后的客廳,寬敞,裝修精致,卻冷清得像樣板間。程磊今晚又有“應酬”,婆婆大概在次臥戴著老花鏡,心滿意足地翻看群里那些聲援她的消息吧。
我扯了扯嘴角,拿起手機,沒再看那個炸開鍋的“幸福一家人”,而是切到了另一個軟件圖標。
晚上九點,我準時坐在書房那面簡潔的白墻前,調整了一下環形補光燈的角度,確保光線柔和地打在臉上。然后,點開了某個直播平臺的“開始直播”按鈕。
直播間標題很簡單:“晚風微涼——聊聊婚姻里的那些‘賬’”。
我是個沒什么粉絲基礎的小主播,平時分享些職場心得、數據分析技巧,偶爾讀讀詩,聽眾寥寥。但今晚,開播不到十分鐘,在線人數悄然突破了四位數,并且還在穩步上升。彈幕開始零星飄過。
“主播今天氣色不太好?”
“標題有點東西,‘賬’是金錢賬還是感情賬?”
我對著鏡頭笑了笑,沒刻意化妝,甚至能看出些疲憊,但眼神是定的:“晚上好。今天不聊數據,也不讀詩。想跟大家分享點……也許很多人正在經歷,或者未來可能遇到的事情。”
我的聲音很平靜,甚至算得上溫和,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我從一些基礎的婚姻法常識講起,關于夫妻共同財產的界定,關于婚前財產與婚后財產的區別。彈幕漸漸多了起來,有人提問,有人分享自己的遭遇。
然后,我話題微微一轉:“有時候,婚姻里的‘算計’,并不一定是赤裸裸的金錢轉移。它可能是一些更隱蔽的操作。比如,一方長期將收入用于其個人原生家庭的、遠超贍養義務范疇的大額支出,且刻意對另一方隱瞞。再比如,以投資、理財、乃至‘借給親戚急用’為名,將夫妻共同財產逐步騰挪到第三人名下,而配偶對此完全失控。”
我說得依然很冷靜,用的是探討的語氣,甚至還引用了兩個虛擬的、但極具代表性的案例。但直播間的氣氛已經變了。彈幕刷得飛快。
“主播是不是在影射什么?”
“我靠,這說的不就是我前夫家干的事嗎?瞞著我給他弟弟買房!”
“細思極恐……”
“主播展開說說!”
我看了一眼在線人數,已經破萬了。時機剛好。
我頓了頓,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抱歉,講得有點干。這樣吧,我們連麥一位朋友,她是專門研究婚姻家庭情感問題的老師,也許能從更感性的角度,給大家一些啟發。”
我發出了連麥邀請。幾乎是瞬間,連線接通。屏幕另一半,出現一位氣質知性、面容溫和的中年女性,ID叫“情感導師蘇晴”。她微笑著向我點頭:“晚風你好,各位直播間的朋友晚上好。”
“蘇老師好,”我直入主題,“想請您談談,如果在婚姻中,一方及其家庭,長期通過情感綁架、輿論壓力,甚至更隱秘的經濟手段,試圖控制另一方,并侵吞其權益,另一方該如何保護自己?除了法律途徑,在情感和心理上,又該如何破局?”
蘇晴老師顯然經驗豐富,她娓娓道來,從建立邊界感到如何收集有效證據,從心理上的“祛魅”到實際應對策略,既有理論支撐,又充滿了實操性。我們一問一答,配合默契。
直播間的人數像坐了火箭,彈幕已經完全覆蓋了屏幕。
“干貨滿滿!”
“主播是不是親身經歷?感覺好真實。”
“錄屏了錄屏了,關鍵時刻能救命!”
“那個‘幸福一家人’的婆婆,快來學習一下!”
我看到最后那條彈幕,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砰”一聲大力撞開。
程磊站在門口,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剛趕回來,外套都沒脫。他手里還攥著手機,屏幕亮著,上面赫然是我直播間的界面。他的眼睛因為憤怒和某種難以置信的羞惱而布滿紅絲,死死地瞪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林晚!”他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嘶啞,帶著狠勁兒,“你他媽在干什么?你給我關了!立刻!馬上!”
他幾步沖過來,帶著一陣風。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未散的酒氣和煙味。直播鏡頭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猙獰的表情和粗暴的動作。他看也沒看屏幕,一把抓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機——那上面正顯示著直播的后臺數據和飛速滾動的彈幕——狠狠摜在了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在突然寂靜下來的房間里格外刺耳。手機屏幕瞬間黑了,碎片濺開。
直播間里,畫面劇烈晃動了一下,然后因為主機位,電腦攝像頭還在工作,穩定地記錄著這一切。只是沒了聲音。
彈幕在短暫的凝滯后,徹底爆炸。
“我靠!家暴現場?!”
“剛才那是主播老公?這么兇?”
“摔手機?下一步是不是要打人了?”
“報警!快報警!”
“主播你沒事吧?說句話啊!”
程磊喘著粗氣,指著我的鼻子,手指因為激動而顫抖:“你非要讓全家丟臉嗎?啊?我媽在群里說那些,是她不對,你有氣沖我來!你開直播?你找什么情感導師?你把我們家那點破事弄得全網皆知,你滿意了?林晚,我沒想到你這么惡毒!這么下作!”
他的咆哮在書房里回蕩。我靜靜地坐著,仰頭看著他因為暴怒而扭曲的、曾經讓我覺得英俊又可靠的臉。心底最后一絲微弱的光,啪一下,熄滅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我甚至笑了笑,彎下腰,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輕薄的無線投影儀遙控器,握在手里。然后,我起身,繞過氣得發抖的程磊,走到墻邊,按下了開關。
書房一側的幕布緩緩降下。
我轉過身,背對著開始啟動的投影儀,面向程磊,也面向那此刻無聲卻承載著數萬雙眼睛的電腦攝像頭。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書房的每一個角落,也通過直播,傳到了無數個屏幕前:
“丟臉?”
我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尾音輕輕上揚,帶著點奇異的玩味。
“程磊,別急。”
我的目光掠過他,仿佛穿透墻壁,看到了次臥那個可能正豎著耳朵聽動靜的人,也看到了“幸福一家人”群里那些或許正在窺屏的“親戚”。
“今天,”我一字一句,說得極其緩慢,確保每個音節都砸得實實在在,“要丟的臉,還多著呢。”
程磊愣住了,顯然沒明白我要做什么,但一種源于本能的不安讓他臉上的憤怒凝固,轉而滲出一絲驚疑。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我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手指在遙控器上輕輕一點。
投影儀的光束打在幕布上。首先出現的,是一張清晰的圖片——婆婆王秀芹今天發在家族群里的那篇“控訴文”長截圖。字字句句,在放大投影下,更具沖擊力。
直播間彈幕:
“來了來了!正主小作文!”
“這婆婆文筆可以啊,聲情并茂。”
“截圖留證,主播反應快!”
接著,畫面切換。是幾張聊天記錄截圖。左邊是程磊的微信頭像,右邊是他媽媽王秀芹的。
程磊:“媽,小晚這個月項目獎金發了五萬,她跟我說想存起來,以后換車或者孩子教育用。”
王秀芹:“傻兒子,錢放她手里還能有你的份?你聽媽的,就說你哥們兒有個特別靠譜的投資項目,穩賺不賠,先把錢要過來。媽幫你存著,以后都是你的。她一個女人,懂什么理財投資?”
程磊:“這……不好吧?她會不會生氣?”
王秀芹:“生氣?她吃你的住你的,賺點錢不該交給你管?你是她男人!聽媽的,媽還能害你?對了,你大舅家表哥買房,差點首付,你手里要是寬裕,先挪給他用用,自家人,總不能看著不管。別讓小晚知道。”
程磊:“……好吧。”
截圖一張接一張,時間跨度近兩年。內容從如何以各種名目,投資失敗、朋友急用、家里老人生病,將我婚后的收入、獎金逐步轉移到程磊或者婆婆名下,到討論如何讓我“自愿”同意拿出婚前積蓄“支持家庭”,再到婆婆叮囑程磊“別讓小晚管錢,女人手里錢多了心就野了”、“她娘家要是來借,一分不能給,嫁出來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直播間彈幕已經從爆炸進入沸騰:
“臥槽!大型吃絕戶教學現場!”
“這婆婆是搞金融詐騙出身的吧?手法嫻熟啊!”
“老公也是個慫包媽寶!一點不幫著老婆!”
“看得我拳頭硬了!主播這都能忍?”
“證據鏈!這是證據鏈啊朋友們!”
程磊的臉由青轉白,由白轉紅,他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踉蹌著后退半步,嘴唇哆嗦著:“你……你什么時候……你偷看我手機?!”
我沒理他,手指再次輕點。
畫面變成了幾張銀行流水截圖,關鍵信息已打碼,明確顯示幾筆大額資金從我的賬戶轉出后,最終流入程磊某個不常使用的賬戶,以及一個署名“王秀芹”的賬戶。時間、金額,與之前聊天記錄里的“計劃”吻合。
最后,是一份簽了程磊名字的、金額不小的借款合同復印件,借款人是那位“買房差點首付”的表哥,擔保人處,是婆婆王秀芹的簽名。日期就在三個月前。
“這些,”我終于看向程磊,聲音像結了冰,“是你說的‘那點破事’?”
程磊的額頭冒出冷汗,他眼神慌亂地避開投影,又猛地盯向我,試圖找回一點氣勢:“你……你處心積慮收集這些,想怎么樣?離婚嗎?我告訴你林晚,這些都是為了我們家好!媽是為了我們將來打算!你……你把這公之于眾,對你有什么好處?你讓我媽以后怎么做人?”
“怎么做人?”我幾乎要笑出聲,眼眶卻干澀得發疼,“程磊,到現在,你關心的,還是你媽怎么做人。那我呢?這三年,我在你們程家,算人嗎?”
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看他。目光投向幕布,也仿佛投向虛空。
“各位,”我對著鏡頭,也對著這死寂的房間說,“剛才那些,或許你們覺得已經夠離譜了。但接下來這段,是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在今天放出來的東西。”
我的手指懸在遙控器的播放鍵上,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段錄音,是我心底最深、最不敢觸碰的潰爛傷疤。每次無意中點開,都像重新撕開一次痂,鮮血淋漓。
但我沒有猶豫,按了下去。
音頻開始播放。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像是布料摩擦,然后是一個刻意壓低、卻依然能聽出是王秀芹的聲音,背景里隱約有電視節目的聲音:
“磊磊,媽跟你說點體己話。”她的聲音有種不同尋常的、帶著點興奮的黏膩,“小晚這懷相,我看過了,十有八九是個丫頭片子。”
程磊的聲音有點不耐煩:“媽,這都什么年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樣。再說了,B超醫生又不會告訴我們。”
“你懂什么!”王秀芹打斷他,語調尖銳起來,“媽是過來人,一看一個準!丫頭片子,賠錢貨!養大了也是別人家的。咱們老程家,可不能絕了后!”
程磊沒吭聲,只有粗重的呼吸。
王秀芹的聲音又壓低了,帶著一種魔鬼般的蠱惑:“媽知道你最近憋得慌,小晚懷孕,你也碰不得。這男人啊,哪有貓兒不偷腥的?尤其你現在,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
“媽!你說什么呢!”程磊的聲音里帶了點窘迫和微弱的不贊同。
“媽是為你好!”王秀芹語速加快,“我跟你講,我們單位新來的那個小趙,趙倩,記得不?長得可水靈了,身材也好,屁股大,一看就好生養。關鍵是,她爸是搞工程的,家里有錢!她對你也有點意思,上次還問我你喜歡吃什么……”
“媽!我有老婆了!小晚還在懷孕!”程磊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但底氣并不足。
“懷孕怎么了?懷孕了就不能伺候男人了?她嬌氣得很!”王秀芹的語氣充滿鄙夷,隨即又換上那種推心置腹的調子,“磊磊,你聽媽說。這婚姻啊,講究的是實惠。林晚家就那樣,幫不上你什么忙,她現在工作是不錯,可生了孩子,還能顧得上?女人一有孩子,心思就全跑了。趙倩不一樣,年輕,漂亮,家里有資源,對你事業有幫助。你現在跟她處處,感情培養起來,等林晚生了,要是丫頭,就讓她養好身體趕緊再生,要是還不爭氣……到時候,媽幫你操作。離婚也沒什么大不了,有趙倩在,你怕什么?孩子?丫頭片子,給她就是了,拖著她,看她怎么嫁人!趙倩肯定能給你生兒子!”
錄音里傳來倒水的聲音,王秀芹繼續說著,像是在描繪一幅美好藍圖:“……到時候,房子、錢,都得攥在咱們手里。媽早就看好了,那套濱江的樓盤,到時候用點手段,就能轉到你名下。林晚?她一個生了孩子的黃臉婆,帶著個拖油瓶,拿什么跟咱們爭?讓她凈身出戶都是便宜她!媽這都是為你的長遠打算啊兒子……”
錄音還在繼續,后面是更具體的、如何與我虛與委蛇,如何一步步轉移財產,如何在孕期穩住我,以及如何與趙倩“自然”發展關系的“建議”。每一個字,都淬著毒。
而錄音里,程磊除了最初幾句無力的反駁,后面幾乎全是沉默,偶爾“嗯”一聲,算是回應。
音頻播放完畢。
書房里死一樣的寂靜。落針可聞。
投影儀的光束靜靜打在幕布上,停留在音頻文件的界面上。屏幕上滾動的彈幕,出現了瞬間的空白,仿佛數萬人同時被掐住了喉嚨。
然后——
徹底瘋了。
密密麻麻的彈幕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覆蓋了一切:
“我的天!!我聽到了什么?!這是人說的話??”
“教唆兒子在孕期出軌?!還算計兒媳財產讓她凈身出戶?!這是婆婆還是惡魔?!”
“這兒子也不是好東西!全程默認!”
“聽得我渾身發抖!主播你還好嗎?這都能忍三年?”
“‘丫頭片子’、‘賠錢貨’……大清早亡了!!”
“惡心!太惡心了!這不是一家人,這是豺狼虎豹!”
“錄音!這是鐵證!法庭上見!”
“主播離婚!必須離!讓他們身敗名裂!”
“報警!這是蓄意謀奪財產!有錄音證據!”
“求主播心理陰影面積……這他媽比恐怖片還嚇人!”
“程磊垃圾!王秀芹毒婦!鎖死!別禍害別人!”
“之前家族群幫腔的那些親戚呢?出來走兩步?臉疼不疼?”
“我哭了,主播太不容易了……”
屏幕上的字句,激烈、憤怒、充滿同情與支持,像海嘯一樣沖刷過來。而現實中的書房,卻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程磊像一尊驟然風化的石像,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死灰一片。他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卻渙散著,仿佛無法理解剛才聽到的內容,更無法理解我是如何得到這段錄音的。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額頭上、脖頸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浸濕了襯衫的領口。他看看我,又看看幕布上定格的音頻界面,再看看我,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驚恐、荒謬,以及一種被徹底扒光示眾后無處遁形的絕望。他想朝我沖過來,腳卻像釘在了地板上,只徒勞地晃動了一下身體,然后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剩下痛苦的嗚咽和生理性的淚水。
就在這時,次臥的門猛地被拉開。
婆婆王秀芹沖了出來。她顯然一直在聽,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她身上還穿著那件居家的碎花襯衣,頭發有些凌亂,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混合著震怒、恐慌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她的眼睛赤紅,死死地瞪著幕布,又猛地轉向我,那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假的!都是假的!”她尖聲嘶叫起來,聲音刺耳得能劃破耳膜,全然沒有了平時那副溫和講理的模樣,“林晚!你個黑心肝的賤人!你偽造錄音!你陷害我!你陷害磊磊!你不得好死!”
她張牙舞爪地想要撲過來搶奪遙控器,或者撕扯我,卻被程磊下意識地、踉蹌著攔了一下。她更加暴怒,一把推開渾身癱軟、幾乎站不住的程磊,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你陰險!你惡毒!你早就存了壞心要毀了我們程家!我早就看出來了!你這個掃把星!喪門星!離婚!必須離婚!滾出我們家!一分錢你都別想拿走!我要告你誹謗!告你侵害我們名譽權!”
她的叫罵聲在書房里回蕩,與直播間里無聲卻洶涌澎湃的彈幕形成了詭異而諷刺的對比。我甚至能看到,有彈幕在實時“翻譯”她的表現:“開始了開始了,傳統藝能,倒打一耙!”、“急了急了,她急了!”、“這演技,奧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她歇斯底里的表演,看著程磊癱在墻邊,失魂落魄,如同爛泥。很奇怪,預想中的快意并沒有洶涌而來,反而是一種極致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后的空茫。三年來的隱忍、委屈、憤怒、恐懼,那些深夜獨自吞咽的苦水,那些被步步緊逼的窒息感,在這一刻,似乎都隨著這段錄音的公之于眾,隨著這對母子最不堪面目的徹底暴露,而緩緩沉降下來。
我關掉了投影儀。
幕布升起,留下一片空白墻面,就像我與程家這荒謬糾葛的終局,終于顯露出了它應有的、干干凈凈的底色。
直播間的鏡頭,依然安靜地對著這一切。
我拿起桌上那個被程磊摔碎的手機——只是屏幕碎了,機身似乎還能運作。我試著按了按側鍵,屏幕艱難地亮起一角,居然還能看到直播后臺那恐怖的增長數據和徹底炸裂的私信、評論提示。
我沒去看具體內容。
我只是轉過身,最后一次,正視著那個癱軟如泥的男人,我的丈夫,我曾經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我的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透過直播,傳遍每個角落:
“程磊,離婚協議,明天會寄到你公司。相關證據,包括今晚直播的所有錄屏,以及我整理好的材料,我的律師會同步提交給法院。”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還在喘著粗氣、眼神怨毒卻難掩恐慌的婆婆王秀芹。
“至于你們,”我的語氣平淡無波,“好自為之。”
說完,我走到電腦前,無視直播間里瘋狂刷過的“支持主播!”“姐姐獨美!”“告到底!”等彈幕,移動鼠標,干凈利落地點擊了“結束直播”。
屏幕暗了下去。
房間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王秀芹粗重的喘息和程磊壓抑的、斷續的抽氣聲。
我沒再看他們一眼,走回書桌前,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自己的東西。筆記本電腦、重要的文件、幾本常看的書、洗漱包里屬于我的物品。我的動作不快,但很穩,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的決絕。
婆婆似乎還想說什么,嘴唇哆嗦著,但當我拎起簡單的行李包,徑直走向門口時,她終究沒再發出一個有效的音節。也許是她終于意識到,任何言語,在那些鐵證面前,都蒼白可笑;也許是她被今晚這徹底失控、身敗名裂的局面震懾住了。
程磊掙扎著想站起來,想拉住我,伸出的手卻徒勞地停在半空,只發出一個破碎的:“小晚……”
我拉開門,初秋夜晚微涼的風立刻涌了進來,吹在臉上,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樓道的聲控燈應聲而亮,照亮前方。
我沒有回頭。
“對了,”在邁出門檻的前一秒,我停住腳步,側了側臉,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屋里的人聽清,“忘了告訴你們,我懷孕了。剛查出來。”
身后瞬間死寂。
然后,是婆婆王秀芹驟然拔高、變了調的尖銳吸氣聲,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而程磊,則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傳來一聲重重的、肉體撞地的悶響,伴隨著抑制不住的、崩潰的嚎啕。
我沒有去分辨那哭聲里,究竟有幾分是后悔,幾分是恐懼,幾分是對失去的孩子的痛惜,又或者,僅僅是對自身處境絕望的哀鳴。
都不重要了。
我挺直脊背,走了出去,反手帶上了那扇厚重的、象征著“家”的門。
“咔噠。”
鎖舌扣合的聲音,清脆,果斷。
像是一個句點。
門內是過去的泥沼,是算計與背叛的余燼。
門外,夜色正濃,但遠處天邊,似乎已有極淡的、預示著黎明將至的微光。
風更涼了些,我攏了攏外套,握緊行李包的帶子,一步一步,走向電梯,走向我必須獨自面對的、未知卻終于由自己掌控的明天。
我知道,天亮之后,會有更多風暴。程家的反應,親戚的質詢,網絡的發酵,官司的繁瑣,孕期的艱辛,獨自撫養孩子的壓力……
但,那又如何?
至少,我不必再戴著枷鎖舞蹈,不必再于無聲處忍耐腐爛。
至少,我親手撕開了那層溫情脈脈的假面,讓毒瘤曝曬于陽光之下。
至少,從這一刻起,我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自己,和我腹中新生的、純粹的生命。
電梯門緩緩打開,鏡面映出我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眼底有釋然,有疲憊,更深處,卻燃著一簇微弱卻堅韌的、屬于自己的光。
走了進去,按下樓層。
下行。
失重的感覺傳來,如同過去三年不斷下墜的人生。但這一次,我知道,電梯終將抵達堅實的土地,而我會走出去,走進真正屬于我的、開闊的天地里。
未來還長。
而我,終于自由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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