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蝴蝶·歲末有感
霜風寒影參差。庭院梅開時。粉淚點疏枝。幽懷付雪遲。
紅顏驚歲序,香冷舊花期。殘夢繞春歸,綺窗誰與知。
《玉蝴蝶》以秋令為骨,卻在此闋中被詞人翻作歲末的私語。霜風漫卷的庭院里,梅枝斜逸如瘦筆,將冬日的清寒與歲月的褶皺一并寫就。起句“霜風寒影參差”,以“參差”二字勾出梅枝橫斜的層次感——不是工筆細描的齊整,而是風過處枝椏搖曳的天然韻致,寒影與霜色在虛實間暈染成一片蒼茫的背景板,為全詞鋪就清寂的底色。
“庭院梅開時”一句陡然收束背景,將視線聚焦于具體物象。梅枝綴著“粉淚”,非真淚,是晨露或初雪凝成的瑩白,落于疏枝便似美人垂首拭淚。“粉淚點疏枝”的比喻極妙:既寫梅苞初綻的嬌弱,又暗合“疏枝”所喻的人生空闊——美好事物總在稀疏處更顯珍貴。“幽懷付雪遲”則宕開一筆,將未說盡的心事托付給遲遲未落的雪,雪的“遲”恰是心緒的“滯”,歲末的悵惘在等待中發酵成綿密的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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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闋轉寫人事,“紅顏驚歲序”五字如重錘:紅顏易老本是人間至痛,何況“驚”字道盡猝不及防——原以為歲月可從容數過,卻在某個抬眼間發現鬢邊已染霜色。“香冷舊花期”順勢延伸,曾經共賞的花事、同赴的佳期,皆隨香氣消散在舊時光里,連回憶都帶著涼薄的觸感。結句“殘夢繞春歸,綺窗誰與知”最是凄婉:明知春歸是必然,偏要抱著殘夢不肯醒;綺窗獨對的人,縱有千般心事,又能向誰剖白?春歸的希望與無人共語的孤獨在句中交織,將歲末的孤絕推向極致。
全詞以梅為骨、以雪為魂,借物造境卻不滯于物。霜風、疏枝、殘夢等意象串起時間的褶皺,紅顏、舊期、綺窗則勾連人間的溫度。詞人未直言悲喜,卻讓歲末的悵惘在梅影雪色里自然流淌——原來最動人的感懷,從不是嘶吼的宣泄,而是寒夜里一枝梅開時,悄悄漫上心頭的、關于時光與孤獨的溫柔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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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火令·閑春
碧水和天染,遙山與日齊。柳風初起弄春衣。閑看燕穿云縷,芳草正相宜。
岸淺桃花灼,林幽宿鳥啼。垂綸輕棹過橋西。獨釣新晴,獨釣暮霞低,獨釣一川煙水。靜處忘塵泥。
《喝火令》以疊句見長,此闋卻跳出“攤破”的程式,用三組“獨釣”織就一幅流動的春溪閑趣圖。上闋起筆即鋪展天地大景:“碧水和天染,遙山與日齊”,青碧的溪水與天色交融成一片澄明,遠山與落日比肩而立,空間被拉得遼遠而舒展。“柳風初起弄春衣”一句靈動非常——“弄”字賦予春風以孩童般的頑皮,它輕拂行人的衣袂,像在與春衫嬉戲;“閑看燕穿云縷”則將視角收近,紫燕穿梭于淡云如縷的天幕,尾羽掃過的不僅是云絲,更是觀者被春風熨平的閑心。末句“芳草正相宜”收束得恰到好處,草色與新晴的光影彼此映襯,天地間的一切都因“相宜”而顯得妥帖自然。
下闋由景及人,轉入具體的游賞場景。“岸淺桃花灼”以“灼”字點睛,淺灘邊的桃枝并非靜立,而是燃成一片粉云,將春的熱烈潑灑在溪畔;“林幽宿鳥啼”則以聲襯靜,幽林里歸鳥的啼鳴反而襯出環境的清寂,動靜之間,春山的層次愈發分明。當“垂綸輕棹過橋西”的動作出現,畫面忽然活了——扁舟輕搖,釣竿斜挑,人隨波移,從橋東到橋西,移動的不僅是位置,更是對春景的沉浸式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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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妙在三組“獨釣”的遞進:“獨釣新晴”釣的是天光初透的鮮潤,“獨釣暮霞低”釣的是夕陽熔金的暖融,“獨釣一川煙水”則釣盡了整條溪流的朦朧與悠長。三個“獨釣”看似重復,實則層層深入:從具體的時刻(新晴、暮霞)到整體的意境(一川煙水),“獨”不再是孤獨,而是一種專注的生命狀態——人在自然中放下紛擾,以純粹的感知與萬物對話。結句“靜處忘塵泥”水到渠成:當身心完全沉浸于春溪煙水,塵俗的泥淖自會退成模糊的背景,所謂“閑春”,原是與天地同頻的澄明之境。
全詞以“閑”為線,從大景到細節,從觀看到參與,最終在“獨釣”的往復中抵達心靈的安頓。它不寫濃烈的春情,只狀淡遠的春趣,卻讓讀者在“和天染”“與日齊”的開闊里,觸摸到中國人特有的“物我兩忘”的審美基因——原來最好的春日,不在刻意追尋,而在垂綸時那一竿煙水映出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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