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兩則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新聞,卻在輿論場中激蕩起相似的不安漣漪。
一則關乎學術殿堂:溫州醫科大學一名本科生,竟在短時間內參與發表約50篇論文,其中44篇被SCI收錄,其產出效率令資深科研人員瞠目。另一則關乎昔日舞臺:一群功成名就的老藝術家,于海外豪宅中縱情高歌《我和我的祖國》,視頻流傳后引發對“雙標”的廣泛質疑。
此外,某省擬對新錄用公務員的社交媒體言論進行審查,以防“兩面人”,此舉亦激起關于邊界與尺度的深思。三件事,領域迥異,卻共享著同一種令人蹙眉的底色——一種“用力過猛”的表演性失衡,一種忘卻“過猶不及”古老訓誡的當代迷狂。
學術本應是求真與創新的艱辛跋涉,而今在某些情境下,卻異化為一場追求數字與速度的瘋狂競逐。
一名本科生年均數十篇的論文產出,縱是天賦異稟,也難逃“灌水”的合理性質疑。這絕非對年輕學子的無端苛責,而是對一種扭曲評價體系的深切憂慮。當學術成果被簡單異化為論文數量、影響因子與署名位次的堆砌,當“破格”與“神童”的光環背后,是違背科研規律的“大躍進”式生產,其傷害的不僅是學術共同體的公信力,更是年輕一代對科學精神的純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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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那位三甲醫院醫生的直言不諱,道出了行業的共識:扎實的研究需要時間的沉淀與汗水的澆灌。這種“不惜把金粉、銀粉、銅粉一層層厚厚抹上去”的“造神”沖動,往往源于某些“老糊涂”的短視與功利,他們以拔苗助長的方式制造虛假繁榮,最終可能扼殺真正的學術萌芽,造就的是曇花一現的“神話”,而非根基深厚的“傳奇”。
無獨有偶,藝術與生活場域中的“用力過猛”,同樣顯露出某種價值認知的斷裂。老藝術家們享有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海外置業、聚會歡歌本屬個人權利范疇,公眾亦非不能理解。
引發反感的癥結,在于那份刺眼的“雙標”色彩:一邊在公共話語中扮演某種道德與文化標桿,批判“洋節”,高揚純粹;另一邊卻在私人領域中極致享受曾被自己或所屬氛圍間接質疑的“西方生活方式”。
這種割裂,并非源于出國或享受生活本身,而是源于表演與真實的嚴重脫節,源于“嚴于律人,寬以待己”的倨傲。公眾所詬病的,是那種“吃肉吧唧嘴”還渾然不覺的傲慢。藝術家的德藝修為,理當浸潤于言行合一的坦然之中,而非分割于國界內外、臺前幕后的雙重劇本里。當藝術沾染了過多的表演性,當情懷淪為精致利己的裝飾,其感召力便難免在尷尬的視頻鏡頭前消解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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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值得警惕的“用力過猛”,則可能侵入公共管理與社會規范的肌體。某省擬對公務員錄用進行社交媒體言論審查,其防范“兩面人”的初衷或許帶有某種治理焦慮下的善意。
然而,一旦邁出這一步,一系列更復雜棘手的問題便接踵而至:何為“重點人員”?審查的邊界何在?通過何種技術手段實現全面、準確地核查?判斷言論“合規性”的標準又是什么?是唯上、唯書,還是唯實?倘若標準模糊、執行武斷,這是否會導向鼓勵“網上啥都不說,或只唱贊歌就是好同志”的消極沉默?公務人員的忠誠、廉潔與專業能力,理應通過科學的選拔機制、透明的考核監督與長期的實踐檢驗來甄別與培育,而非試圖通過對其過往私人言論的“掘地三尺”來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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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反復證明,試圖以過度控制解決一個問題,常常會催生更多、更隱蔽的新問題,甚至可能侵蝕社會信任與活力,形成“寒蟬效應”。治理的智慧在于把握分寸與火候,在保障公共利益與尊重個體權利之間尋求審慎的平衡,而非依賴看似勇武實則粗暴的“一刀切”。
從學術泡沫的虛假繁榮,到文化表演的價值割裂,再到治理思維的邊界憂慮,這些現象宛如多棱鏡,折射出我們在多個領域可能存在的共通病灶:對表面速成、即時成效的過度迷戀,對復雜性與長期性的耐心缺乏,以及在追求某些目標時容易滑向形式主義與絕對化的傾向。
古人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凡事有度,過則為災。”又云:“過猶不及。”這些穿越千年的智慧,今日聽來依然振聾發聵。無論是培育人才、涵養藝德,還是完善治理,都需要一份尊重規律的謙卑、一份權衡輕重的審慎,以及一份留有余地的從容。
收斂那份“無所不能”的虛妄,節制那種“不惜代價”的沖動,或許我們方能避免重蹈“舉鼎絕臏”的覆轍,在腳踏實地中走出堅實而長遠的道路。畢竟,真正的卓越與真誠,從來不需要“用力過猛”的豪奢妝容來點綴;健康的生態與穩健的進步,也往往在動態平衡與理性共識中得以孕育。這,或許是我們從這些紛繁事件中,所能汲取的最為樸素也最為珍貴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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