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余熱”跑百公里入濟，揭秘“全國最長暖氣管”如何精準入戶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李夢瑤 石晟綺

編者按：國務院印發的《2024—2025年節能降碳行動方案》提到，持續推進燃煤鍋爐關停整合，到2025年底，基本淘汰35蒸噸/小時及以下燃煤鍋爐及各類燃煤設施。山東在今年年初也提到，到2027年底，全省供暖燃煤鍋爐基本替代退出。近年來，為“鐵腕治霾、保衛藍天”，濟南以“壓減燃煤”為主線，驅動系統性供暖革命，一步步實現供暖“無煤化”的目標。這場供暖方式的變革，不僅關乎民生溫度，更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發展智慧的生動實踐，為城市構筑起長遠的可持續發展韌性。

當地下三米深處、直徑約如成人身高的“鋼鐵動脈”承載著超過100℃的熱水，從聊城向濟南跑步而來，這場百公里的“地下馬拉松”中，熱量如何在漫長跋涉中保持活力？高壓熱流又如何安全“握手”低壓城市管網？記者帶您探尋一滴熱水跋山涉水，將溫暖精準送抵千家萬戶的背后奧秘。

四大“能量補給站”：

守護熱水百公里奔流

行駛在連接濟南與聊城的國道上，窗外是冬日遼闊而略顯蕭瑟的平原，而在路面三米之下，一條直徑1.6米的“鋼鐵動脈”中，來自聊城信源電廠、溫度超過100℃的熱水，正奔流不息地涌向濟南。

以“聊熱入濟”北線為例，長輸段注水量約45萬噸，城區管網注水超過52萬噸。在滿負荷運轉狀態下，從電廠出口的熱量到達濟南黃河北岸，至少需要20個小時。長達百公里的管道摩擦阻力巨大，加上途經河流、村莊等復雜地形，熱水在輸送過程中動能損耗嚴重。

“這無異于一場地下的‘馬拉松’，熱水流到這里，就像跑累了的運動員”起步區的聊熱入濟b4中繼泵站，是北線長輸熱源進入濟南前的最后一站。”b4中繼泵站負責人韋金昌形象地解釋，“而泵站的作用就是‘能量補給站’，讓它補充能量恢復奔跑速度。”

在項目調度中心，一張地圖清晰展示出智慧供熱管網的運行狀態，并標注了這4座中繼泵站的位置。走進b4中繼泵站，這里總共建設了三臺供、回水裝置，每個里面裝載著加壓泵。

這些泵站不僅要為熱水“加油”，還需默契配合維持管網壓力穩定。它們共同構建起熱量輸送的動力保障鏈，確保地下暖流無論距離多遠、地形多復雜，都能保持初始的熱力與速度。與此同時，管道采用的頂級保溫材料也將熱損耗降至極低。

韋金昌告訴記者，這樣測算下來，熱水每公里溫度僅下降約0.03℃，全程百余公里整體溫降不超過2℃。

“傳熱不傳壓”

板式換熱器將城區管網冷水“蒸熱”

當長途跋涉的熱流抵達濟南城區，另一個關鍵問題浮現：如何讓高壓熱水安全地將熱量“交接”給城市供熱系統？

位于歷城區的華山能源站，讓來自聊城長輸管道的120℃的熱水與濟南城區的冷水在此“握手”。“過去我們是‘生產者’，自己燒煤生產熱水。現在，不少熱源廠還負責將外來熱量安全接入市區管網。”濟南熱電集團濟宣能源分公司運行處處長杜健介紹。

“長輸管線——我們稱之為‘0號管網’，設計壓力高達2.5兆帕，相當于百米水柱底部的壓力，力量驚人。”杜健指出，而市區市政道路的管網則稱為“一次管網”，設計壓力通常只有1.6兆帕。如果簡單地將兩者直接連接，高壓會瞬間沖垮城市管網。

板式換熱器解決了這一難題。在華山能源站內，數臺板式換熱器上遍布一組組銅管，高溫高壓的長輸熱水流經銅管內部，城市管網冷水在外部流動，兩者不直接接觸，僅通過薄而導熱的銅板傳遞熱量，實現“傳熱不傳壓”。

“原理就像用蒸鍋熱飯，借長輸熱水的‘熱氣’把自己的水蒸熱。”杜健進一步解釋，長輸熱水完成熱量傳導后溫度下降，被送回電廠循環利用；而城市用水則帶著這份溫暖流向換熱站進入“二次管網”，再流進千家萬戶。

“0號管網、一次管網、二次管網里的水都是互相獨立、互不干擾的，這樣就不需要再考慮管網間壓力值不匹配的問題了。”杜健說。

記者了解到，聊熱入濟全線貫通后，主城區45臺鍋爐將陸續“退役”，臘山、領秀城等多個熱源廠已轉型為隔壓站。而新建的華山、高新能源站不僅能實現隔壓，其燃氣鍋爐還可在熱量不足時作為“替補隊員”及時補充。

四次吸熱：

大溫差技術“榨干取盡”每一分熱能

當水源源不斷流經熱源廠，并不會在板式換熱器中長時間停留。如何確保長輸熱水在短暫流經期間，以最高效率完成熱交換？韋金昌告訴記者，熱水晝夜不息流經板式換熱器，要想在單位時間內實現最快換熱，離不開一項核心科技——大溫差改造技術。

聊熱入濟B4中繼泵站不僅承擔著加壓任務，還負責起步區片區的冬季供暖。在B4泵站調度中心，韋金昌指著屏幕上的數據介紹，大溫差改造項目通過在換熱站加裝吸收式熱泵機組與熱電組合型機組，采用四次吸熱與四次放熱的梯級換熱工藝，有效拉大供回水溫差，實現對熱能的“深度榨取”。

“可以這樣理解，在相同時間內，通過大溫差改造，單位時間內，板式換熱器的提取的熱量變得更多。”技術人員進一步解釋，該技術讓長輸管網的熱水能迅速從120℃降至30℃以下，而城市管網的水則被穩定加熱至所需溫度，保障供暖效果的同時，也提升了系統整體的能效水平。

今年，這項技術已在295座小區換熱站、共計306臺機組上投入應用，將更穩定、更溫暖的暖流送入千家萬戶。

一次投入 長期受益

經濟環保效益實現雙贏

引熱入濟，也要算經濟賬、環保賬。

對聊城信源電廠而言，原本要通過冷卻塔排放的“廢熱”搖身一變成為城市清潔熱源，不僅節省了冷卻處理成本，還能帶來每年保底5億元的收益。相當于花一次煤炭的錢，既發電又售熱，實現雙重收益。

對濟南來說，這筆賬同樣劃算。有業內專家計算，在“壓煤保暖”背景下，新建兩臺35萬千瓦燃煤機組可以滿足約2500萬平方米供熱面積，投資至少25億-30億元；而“引入外熱”主要投入是一次性的管道建設，購買電廠余熱的價格僅為城區燃氣熱水鍋爐出廠熱單價的一半。

環保效益更為顯著。“長距離供暖利用的是存量熱源資源，”濟南熱力集團于昌灝指出，“與小型燃煤鍋爐供暖相比，大型熱電供暖在環保性和能源利用效率方面更具優勢，既緩解了天然氣季節性供需矛盾，又降低了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污染物排放。”

清華大學建筑節能研究中心主任、中國工程院院士江億指出，將遍布于核電、火電及重工業中的巨量“低品位余熱”變廢為寶，通過長輸供熱管網等關鍵技術是實現零碳供熱的最佳選擇。

山東大學社會學教授王忠武認為：“‘外熱入濟’為人民群眾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環保福利，是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最生動的詮釋。這一實踐實現了多贏，為都市圈協同發展提供了借鑒，也為山東促進新舊動能轉換、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提供了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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