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亮亮麗君夫婦的全網社交賬號遭遇了無法被關注的困境。這一操作不僅使其抖音平臺粉絲數量從44.8萬斷崖式跌至19.2萬,更將這對因購房維權而走入公眾視野的鄭州夫妻,再次推向輿論漩渦的中心。
有人視之為“封口”,拍手稱快;有人痛感“失語”,扼腕嘆息。從爛尾樓前的泣訴到直播帶貨的爭議,再到如今突如其來的“被靜音”,他們的故事早已超越個體際遇,成為一面棱鏡,折射出數字時代表達權、平臺權力、社會同情與道德審視之間錯綜復雜的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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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維權符號”到“爭議個體”:完美受害者的迷思
無可否認,亮亮與麗君夫婦在漫長的維權路上,其后的許多行為確實引發了公眾情感的微妙轉向。從無證售賣農產品遭遇罰款,到將藥流等極端私密經歷公之于網絡,這些選擇在消耗公眾同情心的同時,也暴露了他們在突如其來的流量裹挾下的無措與失當。部分曾經堅定的支持者由此“粉轉黑”,批評其缺乏責任感、邊界感模糊,甚至質疑其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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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緒轉變,恰恰觸及了一個陳舊卻堅固的社會心理模式——對“完美受害者”的期待。我們似乎總在潛意識里要求受害者的道德品行無可指摘,其應對方式必須理性、得體、符合主流價值的所有想象。一旦受害者展現出普通人都會有的慌張、錯誤甚至功利算計,其受害事實本身便容易在輿論場中被大打折扣,仿佛道德上的微小瑕疵便能抵消其承受的結構性不公。
這是一種危險的邏輯混淆。開發商的交房違約、預售資金的監管缺失、保交樓承諾的落空,這些核心的侵權事實,并不會因為維權者后來賣了不合規的櫻桃,或是在網絡上分享了過于私人的生活片段而有絲毫改變。將道德審判的矛頭從施害方悄然轉向受害方,無異于為真正的責任方提供了最便利的“卸責腳本”。
二、“被消失”的關注:平臺權力的隱形邊界與個體意志的懸置
比這對夫婦的個人爭議更值得警惕的,是導致他們“失聲”的方式。不是明確的違規內容刪除并附以規則條款說明,而是直接關閉關注通道,同時伴隨著大量粉絲“被動”消失。這二者共同構成了一種曖昧而強力的管控。
前者,即無明確依據的禁言或封禁,實質上架空了“規則之治”。當紅線模糊不清、隨意移動,當處罰無需對應具體的違規言行,那么每個表達者都將生活在不可預知的風險之中。表達的自由與安全,建立在規則明確、程序透明的基礎之上。封禁應當是一份“診斷書”,明確指出“病癥”(違規內容)與“病因”(觸犯的具體規則),而非一紙語焉不詳的“病危通知”。
后者,即平臺疑似操控用戶賬號的“關注”狀態,則更進一步,從管控表達升級為“操控意愿”。用戶的關注列表,是個人興趣、情感聯結與信息選擇權的數字化外顯。平臺若能在后臺悄然解除這種聯結,無異于在數字層面對個體意志進行了一次不經同意的“手術”。它傳達的信號令人不寒而栗:在平臺的疆域內,不僅是你“說什么”可能被管理,連你“想關注誰”、“能聽到誰”的原始權利,也可能被重新定義。這種權力,已經遠遠超出了維護社區秩序的合理范疇,觸及了數字時代公民基本權利的灰色地帶。
那句關于言論自由的經典格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之所以珍貴,在于它捍衛的并非某個具體言論的正確性,而是言論得以產生、流通的公共空間本身。當封禁變得隨意,當“關注”這一最基本的傾聽行為都可能被代理,這個公共空間的基石便被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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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判決書中的“體諒”與生活里的“崩塌”:系統與個體的溫度差
2025年10月,亮亮麗君夫婦的退房訴訟以敗訴告終。判決書中要求原告“應充分體諒”包括疫情防控、惡劣天氣、市場變化在內的諸多因素。這份充滿“體諒”要求的文書,與夫婦二人被一套爛尾樓徹底改變的人生軌跡之間,形成了刺眼的溫差。
法官依據法律與證據進行裁決,其邏輯自有專業體系。然而,法律文本中冷靜中立的“體諒”一詞,落在具體的生命之上,是數以年計的望樓興嘆,是每月準時扣款卻不見磚瓦的沉重月供,是規劃中家庭生活的全面崩塌,是希望被一點點磨蝕成絕望的漫長過程。對于亮亮麗君這樣的普通家庭而言,一套掏空六個錢包、透支未來幾十年收入的房子,不僅僅是不動產,更是安全感的載體、尊嚴的依托、下一代教育的起點與家族希望的投射。它的“爛尾”,是人生根基的潰爛。要求他們在這樣的崩塌面前保持最大限度的“體諒”,近乎一種殘忍的“理性”。
系統的運作需要考量宏觀環境與多方平衡,但正義的感知最終落腳于每一個具體的、有血有肉的人。當系統的裁決與個體對公平最樸素的感受之間出現巨大鴻溝時,其公信力與獲得感便難免受損。這并非主張法律應屈從于情緒,而是提示,任何良性的系統,都不能缺失對個體真實境遇的感知能力與回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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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結語:捍衛“說話”的權利,就是捍衛所有人的可能
回到事件的原點。我們探討亮亮麗君夫婦的賬號問題,其意義早已超越了對他們個人得失的評判。它關乎一個根本原則:在數字社會,我們是否還能保有“說話”與“被聽見”的基本權利?封禁的標準能否清晰、公正、一視同仁?平臺的權力是否存在不可逾越的邊界?
這對夫婦或許不是完美的維權者,甚至不是討人喜歡的網絡博主。但他們的賬號,曾經是一盞燈,照亮了爛尾樓陰影下某個被忽略的角落,也讓具有類似遭遇的人群看到了彼此。如今,這盞燈被以不透明的方式驟然吹滅,留下的不僅是他們的黑暗,更是所有潛在表達者心頭的寒意:下一個會是誰?
我們可以批評一個具體的表達者,但必須捍衛表達得以可能的機制。我們可以不認同亮亮麗君的某些方式,但必須追問他們核心訴求的合理解決。因為,保護那個“不完美”的受害者發聲的權利,就是保護未來某個時刻可能陷入困境、需要被聽見的我們自己。在一個人人皆有麥克風,但擴音器開關卻可能被無形之手控制的時代,確保這開關不被濫用,或許是關乎所有人數字生存尊嚴的第一道防線。當換位思考,若置身于那份“人生爛尾”的絕境之中,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那個渴望吶喊、卻可能被消音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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