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來到希臘,從塞薩洛尼基飛抵科孚時正是清晨。日出才不久,睡眼惺忪,被海風喚醒。落地后坐上去老城的巴士,窗外一直是茂密的橄欖樹,細碎的影子搖曳著。我靠在座位上,看著它們一棵接著一棵掠過去,心里沒有特定的期待。
與大多數來“朝圣”的劇迷不同,我來之前并沒有看過《德雷爾一家》,自然也不清楚科孚島究竟藏著怎樣的魅力,只是覺得這里適合停幾天——不設目的、不趕行程,從中歐入秋的陰雨里抽身喘口氣。
的確,科孚用燦爛的陽光滿足了我這最初的愿望。來到老城,還沒到辦理入住的時間,我就帶著行李先走進一家咖啡店。“您好,想喝點什么?”店主用英語招呼,點完單后她又轉身繼續說希臘語和熟客閑聊。不時有上班族在店外停下摩托車,進門點一杯espresso,大家似乎都互相認識,閑談過后再告別。
手捧一杯熱拿鐵的我,坐在店門口的椅子上。沒有什么好著急的,也沒有什么好焦慮的。深呼吸一口,閉上雙眼,此時此刻只需要感受眼前溫暖的日光就好——跳躍著,充盈涌入我心間。
太陽越升越高,街上的人慢慢多起來,我把空杯子放回柜臺,向店主點點頭。海風從巷子盡頭吹來,當下便決定接下來的幾日都要這樣毫無目的地度過,借旅行的機會給生活按下暫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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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車,我的行程基本被限制在老城范圍內——這聽起來像是遺憾,但正因如此,我反而安靜享有了許多不起眼的美妙時刻——就像清晨街角面包店新出爐時傾瀉的香氣,又或是黃昏將墜的夕陽和四角天空上反復掠過的鳥群。
走在老城里,不需要地圖。階梯、斜坡、小廣場、雕塑和銘牌,移步換景,如同探索迷宮般,總能撞見一些新奇。拱門、鐘樓、石板路、陽臺和低垂的三角梅,威尼斯式的線條里混著希臘的松弛感,愈行愈慢,最終選定一張長椅閱讀整個下午。
由于民宿就在愛奧尼亞議會舊址附近,這里成為我每日出行的必經之路。沿著坡道向下,就來到科孚老城的市政廳廣場。廣場雖不大,但精巧、清通,市政廳前藍花楹傾瀉下大片紫色,海棗與冷杉各自投下影子,隨風搖曳,每次經過,都感覺神清氣爽。
四周不少餐廳和咖啡館都在空曠處擺放室外桌椅,白帆布的遮陽傘下擺放著小巧的桌花,若是傍晚,則還擺放著些許取暖爐,桌上的燭光星星點點,浪漫又溫暖。而市政廳本身則完全呈現出威尼斯的建筑風格。它建于威尼斯共和國統治時期,最初作為貴族的俱樂部,后演變為劇院,見證了這座小島上許多時代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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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孚,在今日看來是如此平和、閑適,但其斑駁的老建筑也講述著不平靜的往昔。這里曾是拜占庭帝國的海防要塞,也是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爭奪的前線堡壘,又屢次抵御奧斯曼帝國的圍攻而屹立不倒。
近代經歷法國、英國統治,最終歸屬希臘。二戰期間,意大利和德國的占領留下創傷,絕望中也生出當地人暗中救助猶太居民的溫情。那些關于生與死、守護與改變的過往,由礁石見證,又被海風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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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自然散步到海邊。遠遠就看見巍峨的舊堡壘,購票后進入,跨過石橋,兩側停泊著不少游艇、小船,穿流而過的要塞運河將舊堡壘真正變為一座島嶼。
左側沿著石板路向上,稍走幾步就可以抵達燈塔。登高遠眺,一覽科孚島東岸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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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容易被地中海的藍擊中,去過的每處海岸線都有它獨有的亮色。而科孚的海,驚艷,溫柔,與黃水仙色的老城相得益彰,互不爭搶。
建筑層疊櫛比,舊而不衰敗,圣母領報教堂(Annunziata Church)的鐘樓在密密的屋頂縫隙間尤為醒目。再往遠處看,Faliraki海灘像一幅被日光洗得發亮的舊畫——十九世紀的貴族曾在這里度夏,如今它的愜意仍在,承載著來往游人對假日生活最美妙的念想。
海風吹得額頭微微刺痛,卻恰好帶來一時的晃神與分心。如此遠眺不見汽車,也不見現代生活依賴的種種,于是便能短暫幻想、逃離時間,忘卻自己仍身處二十一世紀。
在航班上我已經開始閱讀《希臘三百年》,而此時此刻,盤腿坐在圣喬治教堂(Saint George’s Church)外高高的石階上,陽光撲閃,海風陣陣,天地空曠。來往的游客不多,環繞我的只有那繁密的橄欖葉,和海風穿梭時輕輕回蕩的聲響。
羅德里克·比頓筆下的現代希臘是一個在浪漫和革命中誕生的孩童,浴血而生,蹣跚學步;而科孚島,既是希臘統一進程中的重要一環,又是深受威尼斯、法國與英國影響的文化交匯點,將知識與藝術融合鍛造,澆鑄現代希臘的精神與靈魂。不同文明在此沉淀成一層層底色,讓這座小島在動蕩與更迭中仍保持獨有的韌性與優雅。
隨著太陽西下,空氣也愈發涼爽起來。輕折書頁,帶著無限的遐想離開舊堡壘,沿著余暉邁入科孚柔亮的黃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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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舊堡壘正對著的,就是斯皮亞納扎廣場——希臘最大的廣場,也是科孚老城的心臟。它的名字源自意大利語 spianare,意為“平整”。1576年,威尼斯人為了強化舊堡壘的防御,將前面的房屋拆除,逐漸形成了這片空地。
法國人登陸后在此種下成列的樹木,讓這里成為今日科孚最熱鬧的場所,節慶的繽紛與生活的平實都在此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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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天拜訪的咖啡店Cafetierra就在廣場的最南端,小小一間,簡潔清爽。吧臺后的烘豆機輕聲作業,正如其標語上寫的那樣,“Micro Roasters Coffee Lab”,雖小但五臟俱全,菜單美麗,自烘豆出品穩定,人情味也十足——只去過一次就被咖啡師記住,第二天再來時理所當然地也開始閑聊。
除了店門口,他們還在路對面的公園處設有桌椅;新店則開在市中心街區的一棟歷史建筑里。點一杯冷萃或濃縮,再切一塊杏仁磅蛋糕,看著光影在廣場的草地與石板上慢慢移動,身心都在午后的薄金色里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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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孚的城市街道橫向尺度不大,但略有起伏的地形在縱向上帶來了多樣性。一偏離主街就開始爬坡,踏階梯,兜兜轉轉間路過塞爾維亞博物館和詩人米盧廷·博吉奇(Milutin Boji?)的墻畫,默默紀念著一戰期間塞爾維亞軍民在科孚島的流亡經歷;又路過愛奧尼斯·卡波季斯第亞斯伯爵的雕像,這位出身科孚島的政治家,被稱為是現代希臘的國父。
向另一個方向走街串巷,一路抵達Panagia Antivouniotissa教堂,目前也用作科孚的拜占庭博物館。教堂里陳列著自15世紀至19世紀的拜占庭繪畫、文物和便攜式圣像,克里特流亡畫家的筆觸在此沉淀,層層疊疊,寄托著長久的信仰。
從博物館出來,寬闊的階梯一直通向海邊棧道,到來前就聞名這里是《德雷爾一家》的取景機位。我在黃昏散步到這里,雖然只是十月初,但暮色將至,氣溫也驟然下降。沒有了太陽的庇護,海風一下子變得鋒利,甚至憑空生出一份蕭瑟。不過還好,晚霞接管天空,天邊蕩漾的紫調像是要為這座島再堅持上一刻浪漫。
今日的最后一段散步就這樣沿著海邊。豎起衣領,走過一盞又一盞點亮的路燈。港口出現在拐角后,此時的海面不再耀眼,反倒沉靜得像一塊深色絲絨,被落日最后的一縷金線細細縫邊。入夜前的最后時刻——又有鳥群掠過——也是離開科孚前的最后時刻。
最終還是忍不住在離開科孚前的一晚點開《德雷爾一家》,當鏡頭從陰雨綿綿的伯恩茅斯轉向陽光明媚的科孚時,我也不禁想起自己抵達科孚時的心情。很難說清楚這座島嶼到底有什么魔力,讓人一落地就莫名沉下心,對于幸福的期待變得平和、清晰、具象。
劇中的四個孩子在科孚以自己的方式生長,得益于他們母親的愛、包容和信任,也受益于這座島嶼、這座城市的親和。即使身為游客,也能在這短暫停留中感受到科孚的獨特之處:大概是穿過小巷的時候,聽見窗戶里飄出的電臺聲音,遇見覓食的鴿子和慵懶的貓咪;如果是飯點,單單是空氣聞著就讓人垂涎三尺。總是在不經意間,遇見送信員,遇見飽滿的紅石榴垂掛枝頭,遇見懸掛晾曬的衣裳。晾衣繩將狹窄的天空切得更加細碎,條紋的床單蕩漾,也好像蕩漾起某種鄉愁,某份流淌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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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車返回科孚機場,我戀戀不舍地告別。科孚不可能只來一次——下一次來一定要租車!早已存下許多有關環島的攻略,對Palaiokastritsa的夏日抱有充分的向往,還有西北角Cape Drastis的日落,想穿過島嶼中茂密的橄欖樹林,像自駕伯羅奔尼撒那般再沉浸式體驗一次希臘的鄉村田園風光。
但是,在重返科孚之前,我懷抱著這座島嶼饋贈我的那份平靜和豐盈,期望把日常的每一天都過得像一次緩慢的旅程。
附錄:公共交通攻略
(如果你和我一樣也沒有做租車的打算)
科孚島有藍線巴士和綠線巴士兩種公共巴士服務,前者主要服務于科孚鎮及周邊區域(包括機場),后者則前往島嶼的其他村莊和海灘。兩種巴士都可以在車上直接向司機購票,但價格會比售票亭貴一些。乘坐綠線巴士請一定提前查詢時刻表。
此外,科孚島還有出租車、水上出租車以及前往附近島嶼和海灘的渡輪,可以根據需求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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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 / 悅游編輯部
編輯 / Oliver
助理編輯 / Gloria
撰文 / Uoko
圖片提供 / Uoko、Unplash
版式設計 / CNT ART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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