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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窗外的第一眼捕捉到了掠過的飛鳥。定睛一看是一只風吹起的白色塑料袋。我住在六樓。風把塑料袋吹到這樣高,還繼續吹著。這不是在城中央,所以有這樣大片的風,完整的雙翅,沒有被高樓切割,不用在縫隙中猛然喘息。只是一瞥而過的塑料袋,我以為是一只飛鳥,并在認識到它只是塑料袋的瞬間感到失望——只是塑料袋而已。然而,窗外總是有飛鳥來往,卻少有塑料袋能來到如此高的空中。塑料何罪,令我本能抵觸?
是說塑料意味著污染。很久遠的污染,留在土地中,像是不會腐朽的腫瘤,熬在魚肚里,比魚骨還要固執地停留。白色塑料袋是便宜低賤的生命。在便利了人類多年之后,接受罵名,也被繼續狠狠使用。
窗外這個垃圾回收站里的人自然是喜歡白色塑料袋的,還有塑料瓶,所有塑料。他們由心喜歡這些能用以交換錢財的低賤生命,一大堆落滿了他們的庭院,五顏六色,中央插著一面五星紅旗,迎風招展。
高端店鋪自然是不能用白色塑料袋的,不合身份。要用環保的紙袋,最好是低沉的木漿色,更顯友好。
更遠的廠房中飄揚著一面更高的國旗,一旁一個拖拉機。鳥兒時而一只一只飛過我的窗前,我知道這空曠窗景或許不會持久。
鳥兒會飛過我的窗戶,飛過鄰居的窗戶,在冬季飛去南方,塑料袋即將停下,那一瞥或許是它一生中所抵達最高的高度,卻招來了我第一時間的嘲笑。
生為一只塑料袋,何嘗是它的錯?
我細密的心網中藏著一個個我曾收到過的嘲笑。來自陌生人,來自朋友,來自家人。我定也無數次地嘲笑過朋友,家人,陌生人。偏見的目光如此便利,只需要眼球一翻。有些時候我會在話說出口之間就意識到這會讓我自我譴責,但遵從自己內心的正直并不比順從周圍容易。我多么害怕被周圍人看作異類,又恰恰顫抖著表現出了不合時宜的樣子。
任何形式的注目都讓我皮膚發燙。所以我只在這狹小的房間和森林原野中感到自在。我想要在臨近田埂的山坡上和童年一樣大喊“外婆”直到她回答我“誒——”,我想要穿起媽媽從城里親戚背回來的衣服并為上面的小花絢爛而羞怩,我想要重新和婆婆爺爺吃那一條我拒絕吃的大魚,這樣我不必一次次因時光不再人已逝而悔。
很多個光突然暗下的時刻,婆婆的目光浮現。遙遠的召喚。哪怕我從不覺得她在意我。哪怕我從不真的了解她。哪怕我還是會跪到她墳前,燒起用便宜塑料袋包來的香燭紙。
鳥會飛去南方,再返回,再飛去南方。一只塑料袋,風把它吹起來了,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都算。累積可以換來一根冰棍,可以燃起幾秒的火光,可以承裝禮物,可以飛。
你會不會愿意,將你最心愛的禮物,裝在一只白色塑料袋里,獻給愛人。
鯨魚,對不起。
Find me if you are ador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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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灣同學
在美國讀比較文學博士的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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