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歲的時候，你在做什么？Stripping.

這一次，聊聊「脫衣舞者｜年齡危機｜身體焦慮」

第九周，一轉眼就已春假。一轉眼春假就要結束，一轉眼還有六周這學期就結束了。一時間發覺自己做了很多，論文、法語入門、教課、交朋友、租房，一時間發覺自己還有很多要做，論文進度趕上，法語要復習考試，備課，準備暑假搬家……但這學期迄今為止充實而愉快。我開始更多地運動、出門散步，找朋友玩，學著成為自己的期待而不是期待他人投來光亮，僅此一個觀念的轉變，也已讓我生活愉悅好多。

春假共9天，前3天我一直做事兒，中間3天去外地找朋友玩，今天是第7天，我回到家中繼續做事兒。

春假第4天時我坐上灰狗大巴（Grayhound)去找朋友。去之前就有朋友說不安全，但我大約知曉這一認知背后的原因。美國是"汽車國"，沒有車很難好好生活，而利益當頭，公共交通改革也停滯不前。在大多數普通工作人群人人都能有擁一輛車的情況下，需要坐大巴去其他城市的，便是社會的「底層」、「窮困者」。而這兩個標簽歷來被與“不安全”“臟亂差”“低素質”等等捆綁。原本4個小時車程，5個小時才到。回來的時候，5個小時車程，6小時才到。遇上負責的司機，中途會告訴我們中轉站停留時間，去上廁所，遇上不負責的，5小時都憋在車上。

朋友在讀人類學博士，很理解我想體驗“文化”、發掘當地人故事的心情。第一晚，我們就去了當地乃至在全美都聞名、歷史悠久的脫衣舞酒吧：Clermont Lounge。

門票10美元， 未成年人不將進入。入口時貼了多張「不得拍照」警示. 還寫「What happens in Clermont Lounge, stays in Clermont Lounge」。-

四方的舞臺在中央，周圍圍著幾圈各種酒瓶，bartender就在這些酒瓶中取酒、調酒，再外圍則是觀眾，圍坐著點酒。

舞者一個一個登臺，兩首歌的時間，先是身著貼身衣物，再慢慢褪去上衣，招搖出雙乳巨峰，豐滿大腿，各顯神通。當巨峰大姐賣力搖晃著雙燈向不同方向的酒客招攬時，胸部第一次在我眼中完成去性化，只猶如一軟黑球搖晃而已。我們附和著朝她扔上準備好的零錢。下臺時，她收集好四散的多是一元美元的紙幣，數好數目，一疊給bartender換整。我們坐在bartender旁，聽到她們交談，數額70美元，兩首歌。

再有一位身材纖瘦的白人女士，金黃直發，褪去衣物后，全身都紋身，身體猶如一塊畫布。男性目光中有最基礎的兩種女性身體：一種是圣潔不可侵犯的母親身體（圣母），一種是可觸可侵犯的身體（妓女蕩婦）。而紋身例來也與「隨便」「玷污」「不潔凈」等等負面含義相連，用紋身裝點全身，完全裸露，也是在告訴觀看者：我的身體已被玷污，您大可肆意妄想。

（電影《燃燒》的男主角在柯南秀上推薦了Clermont Lounge)

雙乳巨峰大姐兩次詢問我們是否需要「Lap dance」膝上舞，親密接觸，我們婉拒。朋友也不斷問我想找誰聊天，我都沒有意愿，直到71歲的Paula上場。

她穿著亮黃綠連體衣，胸前一串的寶石淡藍表飾，鏤空前胸露乳溝設計。上臺前、朋友與我原猜測她是「house mom」，用以照顧當場所有舞者，保證一切安全順利， 她竟上場，可謂驚掉下巴。其他舞者都身著十厘米恨天高，她則是穿著老奶奶塑料平底軟涼鞋，水橙色亮晶晶。她緩緩舞動，搖晃身體屁股，看客不斷投錢。一曲作罷， 她也袒露雙乳——在我過往所有的經歷中， 年老的雙乳只配得上「干癟」「松垮」等形容詞，且松垮年老的雙乳仿佛是一種不可被看的禁忌，是一種不該展露的羞恥，唯有那「鮮嫩」的乳房才是值得稱贊的，真可謂自我羞辱式式厭女。當Paula脫下上衣呈現給四方觀眾時，我幾乎不可置信，投出了當晚唯一主動投出的零錢。而那雙乳、一點也不干癟、松垮，也不所謂堅挺，只是平凡得和其他一樣，安放在胸前，不一樣的形狀，顏色、僅此而已。 我立馬告訴朋友，找她！

我告訴Paula說想聊聊，這時，另兩位年輕女孩過來，其中一位今晚剛滿30，她對著Paula說「I want to be YOU」。顯然，被鼓舞的可不止我一個人。然后我和朋友與Paula在酒角落開聊「What's your name?」

「Paula」。

「Is it real?」

「Who'd make up a name like that?」笑。

Paula現在71歲，有7個孩子，現在養著一個孫子，跳脫衣舞50年了。50年前，她是百貨公司柜員，有一次偶然和跳舞的朋友來到舞廳，發現朋友兩首歌賺25美元，而她自己一天則只賺1.25美元，立馬決定改行「I'm not stupid」。

問及這些年間是否發生過什么不悅的事情，她回避了「I'd rather not talk about those」。50年舞者生涯，40年她都在酗酒互助小組。「I've talked so much about those there」。她說，這就是一份工作，工作時候做事，出去就忘記。

「你的家人們知道嗎？」

「我的孩子們一開始不知道，高中時，女兒漏聽了我的電話，發現了，她當然很傷心，但我只能告訴她，這只是工作。」

「Do you consider yourself a feminist?」

「No, It's just work.」

丈夫在附近工作，也是賺錢的行當，她們共同擁有三處大房子。如今，Paula依然努力工作，因為其中一處-需要修繕。而她也并無退休計劃，keep it going。除了工作之外，Paula過著簡單的生活，照看孫子、和朋友出街，和丈夫一起，而剛剛，我們花費了40美元購買了她的工作時間。

金錢、名氣、肉體、酒精。一個個定義脫衣舞俱樂部的標簽。

無數名人到此游樂，前幾天「周六夜現場」全組工作人員到此慶祝。無數人到此放縱，或許酒池肉林是一種普遍張狂的叛逆，予以一個逃離生活的通道。但舞者們，或許只是在此工作而已。

那出位剛滿30歲的女人在表演間隙以一曲卡拉OK彰顯自己的變革，跑調與否，小事而已。11點半，當我與朋友要打道回府時，人才開始多起來。原以為的一場刺激冒險，最終是一次激勵。去他大爺的「年齡焦慮」、去他大爺的「完美身體」、去他大爺的「肥肉羞辱」、去他大爺的。

Time to w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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