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信息洪流中保護好自己的情緒 ｜討論

親愛的吃書人，

你好呀！

今年1月份，灣灣組織了八次「這個世界會好嗎？?人文學科研討會」，邀請了來自八個不同方向的人文社科博士導師，從自己的學科角度闡釋對于“這個世界會好嗎”這一問題的理解。

（關于這期研討課程的詳細信息點擊→ ←灣灣的女性生命寫作工作坊依然在招募中，歡迎私信了解報名）

為了讓大家更好地參與研討，每位導師都準備了一些課前預習問題，參與者們的回答與思考讓我們印象深刻。經參與者同意，我們將摘選部分精彩回答與思考，發出來分享。

本次分享的是第5周「英語文學中的情感研究」及第6周「傳播學研究」的課前問答。在今天，新媒體的泛濫使得人類生活的個像和群像，皆被文字、音頻和圖像更加恣意、暴力地記錄、加工編輯和傳播。這些信息牽動著們的喜怒哀樂，甚至通過操縱我們的情緒和情懷控制我們的認知和行為。可是，這些信息如何在傳播中發揮作用？為何我們的喜怒哀樂都被其控制抓牢？情感研究與傳播學的視角或許會為我們提供思路。

閱讀材料

「傳播學研究」

劉海龍著，《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第一章：傳播的六種話語，第 1-33 頁，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英語文學——文本、情感與我們」

金雯，《情感是什么》， 《 外國文學》2020 年第 6 期 ，第 144-57 頁。

王俊秀，《新媒體時代社會情緒和社會情感的治理》，《探索與爭鳴》2016 年第 11 期，第 35-38 頁。

思考與討論

1. 什么是“傳播”？什么是“媒介”？

|| 阿梨

傳播是一個完整的信息的發、收過程，而媒介是這個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中間橋梁。

|| 聶貝貝

讀完必讀資料，我感覺“傳播”就像“我”站在一個無限鏡屋里，上下所有四面八方都是鏡面，把一個十平米的屋子變成一個看似廣大的、可以無限循環的幻境，并且在每個鏡面里的成像是不同角度的“我”。這么說來“媒介”就是置于不同角度方位的用來互相反射的鏡面，通過這些不同的角度方位反射出不同角度的“我”，給我造成對“我自己”的不同認知和感受。

@萌小艾：這個回答讓我想到了庫利的鏡中我理論，他認為人的行為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自我的認識，而這種認識主要是通過與他人的社會互動而形成的，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態度等，是反應自我的一面鏡子，個人透過這面鏡子認識和把握自己。

|| VV

從詞源學來看，傳播communication的詞源是拉丁文communis，意指普遍，動詞communicate指普及于大眾、傳授的動作。20世紀50年代被翻譯至中國，有兩種理解：“操縱式傳播”和“分享式傳播”，類比對community和communism的內涵辨別。

在實際的研究中，對“傳播”概念的理解不能囿于本質主義，嘗試從話語研究這一定義策略入手，在不同的傳播實踐和社會實踐中，將傳播的話語分為六類：傳播是傳遞；傳播是控制；傳播是游戲；傳播是權力；傳播是撒播；傳播是共享和互動。

從詞源學來看，媒介medium最早出現在西方19世紀末20世紀初，指“事物之間發生關系的介質和工具”。媒介概念也是可以從不同的話語進行分析：媒介作為客觀對象，可以是工具、介質；哲學意義上媒介是萬物；在文化現象中，有跨媒介、多媒介、自媒介、全媒介。

2. 我們在信息社會中，作為個人或群體，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 玉米

我們扮演著接受者；受害者；使用者；critical thinker；玩家；反抗者；補洞者；清道夫；施/加害者

@Jennifer: 很喜歡你對各類角色的梳理！

@萌小艾：我也是很喜歡這個角色梳理，好像是一個游戲世界中的身份卡片一樣，在時間機遇中我們不斷拾得新身份牌，在不同的時間情境下做切換。

|| Angela

自媒體、消息轉發（傳播主體）、閱讀者（傳播受眾）、上新聞了（傳播內容）

|| 聶貝貝

反抗權威、或被洗腦控制、參與狂歡或暴動的烏合之眾？接收、共享、散播信息、自娛自樂或情緒發泄的吃瓜群眾？

@Rey: “吃瓜群眾”這個詞，在我看來有一種傳播參與者自我矮化、自我去威脅化的意思。也就是說，原本你可以是一個有質量的參與者，原本可以是一個加工者甚至生產者，但是出于各種考量（道德、政治、輿論等等），你選擇了讓自己做一個最“無害”的接收者，從而避免了自己受到任何因素的攻擊和影響。如果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八卦事件，吃瓜也就夠了。但現在這個詞似乎開始蔓延到一些嚴肅的社會事件上去了...反而讓人感受到冷漠和共情缺失。

@聶貝貝to @Rey：很同意。但是可以理解，在龐大的信息海洋里，作為一個個體，我的感受（僅僅是坐在屏幕前的個體的當下的感受）除了對我自己生理心理健康角度重要，對這個世界真的matters嗎？who cares？真的能對世界產生能量改變的是要把感受變成行動，不管是參與留言、投票、發表意見還是線下行為參與其中，但這就不是隔岸觀火了，也不叫吃瓜群眾了。

@大大馬：之前我時常提醒自己少看新聞，多讀書。但就是忍不住兩耳不聞窗外事……后來在實踐中體會到，讀很多新聞也會養成自己的閱讀品味和甄別手段（當然書還是不能少讀）。也希望以后自己在信息洪流中努力做到張季鸞老先生的不四盲，共勉之:“大時代中的中國記者，要秉持公心與誠意，“隨聲附和是謂盲從；一知半解是謂盲信；感情沖動，不事詳求，是謂盲動；評詆激烈，味于事實，是謂盲爭”。”

|| Sunson

我們在很多時候扮演了信息的“二傳手”角色，根據我們對信息來源權威度的認可、信息本身的吸引力等因素，我們有時不假思索地分享出去。有時，我們可能做了謠言的傳播者，有時我們可能做了寶貴信息的傳遞者，這種巨大的不確定性威脅著我們卻又引誘著我們一次又一次地、上癮地扮演二傳手的角色。

@羊羊羊羊：深感網絡時代讓信息的生產和傳播變得快捷，現實生活中的實踐行動卻變得艱澀。“二傳手”這個說法非常形象，在缺少實證愿望和能力的情況下，我們不但無法接近真相/真理，反而乘著信息的潮涌狂歡而去。

@Jennifer：我也很喜歡這個＂二傳手＂說法。我自己目前暫時擺脫了在朋友圈做二傳手的這個角色。很認同灣灣有一次課后提到的，把更多時間和精力留給周圍社區的人。當然，這樣做有時也是有風險的。不了解的人會覺得你很冷漠萬事不關心。隨著年齡增長，慢慢能坦然做好自己。

@阿梨：甚至為了達成自己小小的目的，會主動地將信息處理后再釋放，“二傳手”的身份有可能也是主動的。比如在職場中的辦公室斗爭、責任推脫、自我品牌塑造之類的，也不是說“主動”了就是消極的，也有不損人只利己的情況，但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過于主觀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傳播信息，不可控性還是比較大。

3. 網絡時代對于“傳播”（包括不限于：內容、模式、平臺、參與者）造成的沖擊和改變是什么？

|| 羊羊羊羊

在信息社會中，幾乎每個個人或群體都在“傳播”中充當一環。我對于網絡時代的信息噴涌抱有非常矛盾以及希望保持距離的態度，因為信息傳播掌握著巨大的力量——這既使個體和群體發聲變得相對容易、推動某些問題的解決，又可能助長某些力量、讓真正有序、平等的交往（這大概只能作為烏托邦存在了）變得希望渺茫，最終造成一種個體“迷失”的境地：對自我的信息圈失控、對自我的認識和把握失控。

@竹子：我理解你的擔心和困惑，尤其是在當下這種信息爆炸的時代當中。因為在此之前，在電視、電影發明之前，信息的傳播與流通其實并沒有那么容易，而互聯網時代的信息傳播，我覺得又會有區別。在相對扁平的互聯網時代（我是說網頁版盛行而app泛濫之前），似乎因為各個平臺的聯通，讓和平有序的討論某種情況下會成為可能。那個時候也有互聯網式的暴力行為出現（比如百度貼吧的“爆吧”），但這種行為的產生似乎也說明了那時候的互聯網類似一個公共地盤與公共空間。而app的泛濫與微博，卻把互聯網空間劃分成不相容的各個地盤，不同的app有自己的調性，某種程度上來說，仿佛也有了自己的“地方性”。在劃地盤自處的時候，人們也在虛擬世界里找到適合自己的“地方”去寄托軀體之外的地方，而這樣的“地方”也同樣在加深人們對自己某一部分identity的認知。

|| 7

網絡時代，每個人都可以同時成為消費者和生產者(prosumers)。相較于紙媒，人們可以實時地在網絡傳播的內容下留言互動，形成新的公共空間，內容的生產者同時也可以獲得反饋而相應進行調整。感覺網絡信息會成為未來史學家要研究的史料。我經常在豆瓣上刷到陌生人好幾年前的日記，還有一些似渺小塵埃漂泊在互聯網上的個人網站，網站早已停更，但那些對日常的記錄仍在。我很喜歡這種跨時空的閱讀，它們好似一場場大躁動之后的沉淀。這些沉淀雖然內容比較私密，卻是公共皆可閱讀的。

@Angela: 和你一樣，我也感覺信息以后會占據更重要的地位。信息不僅僅只是內容本身，更是一種隱形的社會財富。不過學會辨別信息內容，以及更好地分享信息，也是一件不輕松的事情。

@孫桑隅：這些日記恰恰代表著宏大敘事下個人視角較為真實的想法，比如《雙性人巴爾班》這本書被福柯看到了其中的價值，通過巴爾班個人的講述重現了19世紀醫學和法學的角斗。

4. 什么是情感？聯系個人經驗和歷史知識， 思考情感（情緒）與人類認知、人類行為和歷史發展之間的關系。

|| VV

情感是人的普遍本質的表達之一，對“情感”的兩條岔路式的理解，是現代西方主體哲學建立以來，對主體同一性是否存在，何以整合又走向分裂的兩種思考范式。情感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與對人類的本質思考保持著密切的關聯，在人與神、人與動物、人與自然、人的外在與內在與人的身心二分燈不同時期的命題中，情感在神學、倫理學、哲學、人類學、認知神經科學、美學等各個學科范疇上都獲得了不同且關聯的言說內容。從實踐意義上來看，人類認知影響著情感持續、內在的生成，作為動力牽引著人類行為的展開，并在行動中繼續深化著認知，使經驗性情感不斷積淀，形成概念性情感；二者也不是簡單的承繼關系，而是糾纏互動，形成復雜的人類情感譜系。

5. 關于彌漫于文學/文本中的情感。如何閱讀、捕捉和理解文本中的情感？作為普通/專業讀者，何種程度上，在閱讀的時候你關注人物的情緒和情感？在何種程度上，你正確理解人物角色的情緒和情感？

|| 陳娜拉

闡釋文學中的情感需要我們了解文學這個表意體系，但首先要求我們了解情感這個表意體系。文學情感的闡釋同時依賴這兩種表意體系，需要闡釋者不斷勾連這兩種體系。情感的直觀論和符號論都有其合法性，且往往同時適用于牽涉復雜情感的情境，我們對這兩種思想脈絡的梳理意在指出“情感”概念的復雜性，而不是要厚此薄彼。在我對人物有極大的興趣的時候我會關注他的情感，在多次理解作品主題后，我會逐漸更加理解人物的情感，正確與否還不能完全確定。

|| VV

一方面，要識別和提煉語言的情感表達，包括詞語的運用、句段的描寫、人物的描摹等等，這是基于語言自身的情感表達功能來理解文本所傳遞給讀者的情感；另一方面，要挖掘情感自身的表意體系，在”言外之意“中尋找作者受制于認知機制、社會范式和思維定勢，潛藏于語言之下的人物情緒和情感。針對后者，中國古代的文論思想對把握之有所貢獻，如“緣情說”、“主情說”，強調“氣之動物 , 物之感人 , 搖蕩性情 , 形諸歌詠”，在對具體文本進行批評時能有所增益。在此基礎上，普通讀者追求“移情”、“共情”，專業讀者則要增強情感的敏銳化，不過分地將情感與價值判斷做聯系，切忌“濫情”，要在尊重文本的基礎上正確把握文本情感，合理展開批判與反思，否則會陷入哀憐癖與感傷癖中。

6. 文本中對讀者情緒和情感的操縱，對于我們閱讀（觀看）、理解、傳播信息（文本）有何啟發？

|| 范長宜

談及新媒體與社會情緒，我一下子就想到目前各種社交平臺上，一旦出現一些有爭議的事件，就會引起抱團和攻訐。在爭議面前，似乎需要更多的事實、更多的角度和更多的理性。

說到情感操縱，我想到之前一個老師講的偏傳播學的內容：在文章中通過區分“你”“我”“你們”“我們”來制造對立；也想到一些所謂“春秋筆法”，我以前常常會被其中的觀點說服。現在會意識到，在混亂的觀點大戰中，很需要保持警惕，可能這也是人們越來越冷漠的一個原因。

@嘉駿：作為理性的人，在網絡事件中，我們總是期待或需要更多的事實、更多的信息去試圖看清真相，但我近年來的感受是，這種期待很可能難以實現。因為網絡報道中第三方、中立、客觀是有矛盾的，現實往往是真正了解實情的都是局內人，而局內人又肯定帶有“立場”，而第三方人士又很難短時間內真正了解實情。所以，我作出的妥協是不對理性中立的發言做期待，而是以立場和身份去評判每一個人發言的可信度。

@大大馬：我們”的表述，讓我想起扎米亞京的《我們》。很多情況下，確實可以起到黨同伐異、操縱情感的目的

@竹子：是的！人稱的使用是語言表述當中很容易喚起人們情感的方式。通過“我們”，“咱們”會拉進與讀者的距離，更容易讓讀者認同對方的立場，而第二人稱敘事更有面對面的感覺，會加強作者感情輸出的效果。到現在，就像你說的，現在的混點大戰非常混亂，或許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人們的情感太容易被調動了，而太過頻繁的情感波動也有可能成為精神負擔，使得人們轉而變得冷漠。

|| 聶貝貝

對我個人的啟發就是，作為一個知道怎么光用標題就能帶來點擊量完成KPI的前媒體和市場從業者，對自己接受到的文本、影像傳播的信息（其實就是大眾媒體啦）采取不輕信的態度和情感冷漠狀態，盡可能拒絕被操縱。投入真實的生活、和真實的喜歡的互相促進的人群為伍，還有投入藝術作品中去，享受每一天。

@陳娜拉：沒錯！在后疫情時代，對自己接受到的文本、影像傳播的信息采取不輕信的態度是十分重要的，要是實在難以從旋渦中掙脫出，先暫保情感冷漠狀態，也能在當時起到被操縱的效果。在網絡上投身于社會事件的真假是十分艱難的，投入真實的生活，深度的思考和觀察，相比來說會更有力量的多。

@范長宜：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是，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覺得“未知全貌，不予置評”是一個特別好的觀點，它提醒人們不要對自己尚未掌握全部信息的事件發表片面的觀點，反思自己是否正在被在輿論中占主導優勢的一方進行操控；到后來當大家出現抱團情況的時候，這句話就會變成給對立方扣帽子的依據，無論是“公知”還是“圣母”。從這一點出發，我覺得冷漠變得特別可以理解，這種冷漠可能更多是對事實的觀望，也是在觀點混戰中保持中立的一種方式。

|| 黃一氫

國家公權力對傳播內容的限制很嚴苛，會有什么弊端？

@聶貝貝：國家公共權力對內容的限制很嚴苛的弊端這個問題，我想舉一個例子，在接收信息前，要知道該媒體的傾向。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特朗普競選被報出來10年間僅交了很少的稅那一次，我看的CNN，CNN揪著這一條（后來還被證明是來自《紐約時報》未經核實的消息）說了一天一夜，橫跨幾個換班的主持人和幾個時政欄目，從各個角度來職責，并且用詞很具有煽動性。從打擊一個政敵的角度來說確實是在對特朗普實施一個漫長的酷刑，但作為“需要有公信力”的媒體來說確實顯得有些喪心病狂，政治傾向非常明顯和清晰，傳遞的背后的信息很多，可以了解到這個媒體的立場是左中右等等。并且CNN還附帶報道了在特朗普領導下疫情導致美國人民死傷慘重的情況，給出觸目驚心的數字，讓我有一瞬間感覺是在看CCTV，CNN和CCTV這次竟然穿了一條褲子，然而這倆媒體根本政治立場就不同，這就很有趣。以及西方媒體對中國就沒有正面報道這件事，從西方媒體對中國有關疫情的報道上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就是要看公共媒體的傾向和動機來判斷來判斷他們傳播消息的內容，受眾自己選擇相信或不相信。這個傾向和動機就是和意識形態、政經立場密切相關，所以過去的所謂新聞媒體的客觀公正性現在在網絡時代也大打折扣。要說有弊端，就是對觀眾的要求高了，“聰明的”觀眾才有能力看得更懂。

@REE：對傳播的限制看起來是對權力機構的好處，實際上減少了了解社會生態的端口，一味的刪除無異于掩耳盜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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