爅爅有聞·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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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趙小爅
編輯|林 默
1
一個教外語出身的團隊,俞敏洪和董宇輝想在抖音直播帶貨,他們需要的第一件事什么?
答:學習一門新的外語。
他們沒有辜負自己曾經的專業,學習的速度非常快。在他們打出的字幕里,“直播間”變成了“ZBJ”,“送鍋”變成了“S鍋”,“賣貨”變成了“M貨”,“關注”變成了“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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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29年前,俞敏洪創立新東方時,每一個學生都知道,要想去美利堅,必須學好英語。
如今,每一個做抖音和看抖音的人,都必須學會抖音上的黑話
2
終于有人站出來表示了他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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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對這種不滿,表示了更深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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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抖音的回復里,為啥不讓你提微信,那是我怕給微信導流嗎?
不是的!
是怕你去了微信被騙,是為了保障消費者利益,平臺才會發出安全提示。
這話說的,仿佛我們到了微信都是要被騙的。只有在抖音這片樂土上,才能快樂地翱翔。
但是啊但是,2021年4月,寧鄉一男子在抖音直播間聽信主播所說的“PK返現”,刷了2萬元禮物后被主播拉黑才發現被騙。2022年4月,南寧一女子報警稱,在抖音遭遇詐騙,騙子以“抖音點贊刷單賺傭金”為由,誘騙該女子轉賬12萬元。2022年7月,煙臺一市民稱有一自稱彩票中心“內部員工”添加自己為抖音好友,稱可以幫他買彩票賺錢并私信發了銀行賬戶,該市民轉賬4萬元后才知道自己被騙……
這么看來,在抖音也不見得被騙得少啊。
網友說,在抖音不能說“秒殺”,要說“秒秒”。
抖音說,不實。這是為了保障消費者利益。秒殺作為電商直播中的營銷行為,可以在符合規范的情況下正常表述。
我去看了一下抖音的秒殺信息發布規范的實施細則,確實對提“秒殺”倆字兒有諸多限制條件,條件不達標,你就不能提“秒殺”倆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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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問題是,不說秒殺了,改說“秒秒”,大家就不知道啥意思了嗎?
大家都懂,抖音也知道大家都懂,大家也知道抖音知道大家都懂。
但是改口了,就體現了抖音的治理有方啊,平臺監管責任達標了。
網友說,不能說“疫情原因”,要說“口罩原因”。
抖音說,不實,涉及疫情需要規范表述,不能借疫情博同情和賣慘。
可是怎么算“規范表述”呢?這個標準抖音提都沒提。
但是“口罩原因”可以用。可能“口罩原因”本身就飽含著對疫情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不方便博取同情和賣慘。
至于網友例舉的,“賺錢 " 不讓說,要改成 " 賺米 ";" 直播間 " 不讓說了,要改成" 啵啵間 ";快手叫某手,拼多多叫拼夕夕,小紅書叫某紅書,公眾號叫公主號,微博叫某博,微信叫某信,抖音叫抖爸爸……
抖音說,這全部都是不實的。抖音沒有相關規則。網友使用變體、諧音表達屬于網絡黑話,平臺并不提倡。
平臺不提倡。但這一切就在抖音,這個日活8億、每天上傳超6000萬條視頻的平臺上,轟轟烈烈地發生著。
3
如果世界上有兩種威脅,一種是對方說了你不能干啥啥,你不敢干了。
一種是對方看似啥都沒明示,你就啥都不敢做了。
你覺得哪種威脅比較可怕?
作為一個日活8億的超級平臺,抖音的平臺監管壓力,是所有內容平臺里最大的。這個事兒冷不丁聽起來,讓人覺得抖音肩頭的擔子很沉重。
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句話,叫“責任越大,能力越大”。抖音對這句話的理解,特別深刻。
既然責任這么重大,做什么,也都有合理的依據——
比如抖音不讓你提其他平臺,絕不是怕給其他平臺導流,而是為了防詐騙。
比如在沒報備的情況下不讓你提品牌名稱,是為了防營銷視頻影響用戶體驗。
還有一些,抖音沒說過合理依據的,你也找不到依據的,但你就是覺得存在的規則——
一位在抖音內容創作者說,每次他的視頻標題和字幕出現“字節”兩個字,流量都不太正常,其中有一次通過投放dou+得知,被判定違規了。以后遇到字節兩個字,要么把稿子刪掉,要么把字幕刪掉。
后來,在同行的建議下,他們把視頻里不得不涉及“字節跳動”四個字的,要么寫成“ZJ跳動”,要么寫成“ZJTD”。
這種感覺,仿佛在科舉中,忘了避圣祖名諱,犯了大不敬之罪。
這種恐懼的感覺很玄妙,玄妙到你能看到這樣的新文字研發盛況——
做直播的,不說“直播間”,說“啵啵間”/“播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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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財經的,不說“股票”,說“G票”,不說“國家”,說“G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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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互聯網商業的,不說“騰訊”,說“TX”;不說“拼多多”,說“拼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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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心理學的,不說“自殺”,說“自S”,不說“抑郁癥”,說"YY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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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警察教你反詐的,不說“身份證”,說“SFZ”,警察緝毒,不說“緝毒”,說“緝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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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法官講案件的,不說“出軌”,說“出G”,不說“性騷擾”,說"X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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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律師教你反詐騙的,不說“詐騙”,說“詐P",給你討債支招的,不說“欠錢不還”,說“欠Q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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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變體、諧音的暗號,廣泛存在于抖音的視頻內容中。從點贊幾十到點贊百萬,使用這些暗號的創作者從個人到機構,從幾千粉絲的素人到千萬粉絲的KOL,已經司空見慣。
抖音當然可以說,這些變體、諧音的暗號,可不是抖音提倡的啊,都是這些人自發使用的。
也許是因為,這些創作者到了抖音,就都患上了受害者妄想癥,并且出現了人傳人的現象。原來抖音不僅是個創作者平臺,更是個暗號創作者平臺。
而抖音的觀眾們也在大量的反復暗示洗腦中,理解了創作者使用“黑話”的無奈,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養成了實時翻譯的本領。
我們不知道,為什么這些話在抖音上變成了這樣。但現實就是,這些奇奇怪怪的暗號,不僅讓創作者接受了,也讓抖音每天8億日活的用戶被迫接受了。
在全平臺內容被黑話包圍的實際生態下,抖音一邊把自己架到了治理嚴格的道德高地上,一邊把實際責任和負面影響甩鍋到了創作者和觀眾身上。
4
我昨晚在小區遛彎兒的時候,看見兩個小孩兒在玩游戲。
一個小孩贏了,興高采烈地說,“嗨嗨嗨!” 另一個小孩輸了,忿忿不平地說,“我真的栓Q!”
我意識到,為什么當尚龍老師在微博里說救救孩子,會引發那么多家長的強烈共鳴。
因為抖音的這套語言正在真實地、深刻地影響著現在的孩子們。
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人弗爾迪南·德·索緒爾指出,
“語言是一種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
一個社會所接受的任何表達手段,原則上都是以集體習慣,或者說,以社會的約定俗成為基礎的。
可以想象,一個8億日活、日均新增6000萬條視頻的巨無霸平臺,是有能力以它的規則和潛規則,既強勢、又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語言表達的集體習慣,影響著社會的約定俗成的。
《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2022)》顯示,截至2021年12月,全國城鎮未成年人互聯網普及率達到95.0%,農村為94.7%,遠高于成年群體互聯網普及率。
作為成年人,我們尚有分辨信息的能力,我們尚有在“黑話”之外,正常表達的意識和選擇,我們尚有還未被短視頻侵蝕的成長經歷與思考體系。
但那些知識體系和思想觀念還遠未成型的兒童,沒有這樣的能力。
那些“黑話”背后的規則潛意識就這樣被輸送進了兒童的意識里:
“國家”“制度”是禁詞,“緝毒”“詐騙”是禁詞,不能提。
“死亡”“自殺”是禁詞,“出軌”“強奸”是禁詞,不能提。
“騰訊”“拼多多”也是禁詞,“賺錢”“借錢”也是禁詞,也不能提。
那些不能明說的禁忌,冥冥之中傳遞著限制意義和震懾壓力,隨著千萬條布滿“黑話”的短視頻流淌進幾億人的意識里,形成一種神秘的約定俗成。
他們沒有明確告訴你為什么不能提,但你就是知道不能提。
我們不清楚原因,但我們卻接受了這個結果。
當那些“黑話”走進現實,那個真正令我們憤怒的點,也許也正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所說,
“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兒童的天真無邪、可塑性和好奇心逐漸退化,然后扭曲成為偽成人的劣等面目,這是令人痛心和尷尬的,而且尤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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