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睒睒的“刪帖”要求合理嗎？

近日，農夫山泉董事長鐘睒睒喊話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要求“刪帖”道歉一事，在網絡上掀起不小的波瀾。

鐘睒睒言辭激烈地表示：若破壞約束所有人的規則/準則，隨意使用平臺手中的權力，進行謠言傳播，不實不全面，斷章取義的信息打賞，在現代技術的互聯網上實施“野蠻人的叢林法則”，以強欺弱、霸凌弱小，這將不僅僅是個人的一種恥辱、一種強權企業對文明的一個戕害，也同樣是對人類科技文明的褻瀆 。

鐘睒睒要求：今日頭條、抖音，不要以任何所謂“避風港”原則進行搪塞，立即撤除對我的個人名譽權的侵害的言論、圖片，并向我個人和我家屬道歉，這時間已經不短了。

我個人對鐘睒睒非常佩服和敬重，一來，鐘睒睒是媒體人出身，作為同行，天然對他就有親近之感。二來，鐘睒睒一手打造出國民級的消費品牌，還涉足醫藥，在疫苗領域獲得巨大成功，這樣的開創和實干精神，堪稱中國企業家的表率。

然而，具體到鐘睒睒此番喊話，我卻認為有不少值得商榷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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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睒睒要求今日頭條、抖音“刪帖”，其實不僅是頭條和抖音，各大互聯網平臺上，幾乎都充斥著對于鐘睒睒和農夫山泉各種質疑，那么，作為平臺的管理方，有沒有將這些內容一刪了之的權力？

從法律上，這顯然不可以，不管是圖片、文字、視頻，它們都屬于言論表達的范疇，這樣的表達權利受憲法保護。僅僅因為某個人的要求，互聯網平臺就要將他“負面信息”全部刪除，這不僅是對法律的悖逆，在中國互聯網史上也沒有的先例。

何況，鐘睒睒不是一個普通人，作為一個知名公眾人物，本身就有接受公眾監督的義務。這樣的公眾監督當然不都是和風細雨的，也許是刺耳的，也許是偏頗的，甚至是不講道理的，但這其實是輿論場的正常生態，容忍這些聲音，是作為公眾人物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況且，從操作上，互聯網平臺不是調查組也不是法庭，不具有澄清是非，一錘定音的權力，平臺管理方對于很多爭議言論和內容，是難以主動進行審查，自主進行裁決的。

以網絡上大量關于鐘睒睒兒子國籍的言論為例，互聯網平臺既沒法知道鐘睒睒兒子的到底是哪國國籍，也沒法評判，網民或自媒體談論鐘睒睒兒子國籍的內容，觀點是否正確。

由此類推，網絡上大量關于鐘睒睒的負面內容，鐘本人或許頗感委屈，但這些內容很復雜，有些是事實，有些是觀點， 或者是事實觀點混合的“兩不像”，這就導致互聯網平臺難以作出準確的事實評判和價值評判，這種情況下，要平臺方對這些負面內容進行審查，進行大范圍的刪帖操作，未免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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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鐘睒睒的表述里，今日頭條、抖音這樣的平臺“足夠力量掌控輿論”，換言之，為了保護特定個人和企業，進行審查和刪貼，對平臺似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而，這種輕而易舉的事情，恰恰是需要高度警惕的，因為這意味著，互聯網平臺就無需中立，而要在輿論場進行站隊，偏袒一方的言論，消滅與之對立的言論，這樣的結果將極具破壞性。

對此，馬斯克爆出的“推特為亨特·拜登刪帖”丑聞，就是一個明證。

2020年10月，《紐約郵報》曾因報道時任美國總統候選人拜登的兒子亨特·拜登在烏克蘭的商業活動而被推特一度禁言。馬斯克的爆料還顯示，隨著時間推移，一些“局外人”開始介入，頻繁請求推特平臺操縱言論，掩蓋亨特·拜登丑聞；推特內部高管的郵件往來顯示有來自“拜登團隊”的要求信息，隨后回復為“已處理”；推特曾采取非常措施限流有關亨特的丑聞報道、刪除鏈接并發布可能“不安全”的警告……

推特這種大量的“刪帖”操作，使得這個本應開放、平等的言論平臺，成為少數人操控言論的工具，大量民眾的知情權實際上遭到屏蔽，甚至最終影響到美國總統大選的結果。

可見，如果允許平臺主動介入，對網民言論行使自主裁決權，輿論場的平衡將被打破，一切將會亂了套。這才是鐘睒睒所說的“強權企業”、“對文明的戕害”，它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盒子，會將互聯網自由開放的生態根基摧毀殆盡，所以，保持克制和中立，是平臺的底線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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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不否認，網絡上不少針對鐘睒睒的言論，不僅是刺耳和非理性，有些可能越了界，傳播了不實信息，侵犯了個人名譽，但對此，正確的應對，不是指望平臺主動做大范圍的審查刪帖，而是作為當事人，要積極采取公關和法律行動。

如對于網絡流傳的不實信息，在第一時間發文澄清；對于涉嫌侵犯名譽權的的自媒體，積極訴諸法律行動，發出律師函或者起訴；提供相關事實證據，幫助平臺打擊惡意傳謠，等等。

事實上，我們也看到，最近無論鐘睒睒還是農夫山泉，都在主動出擊，高調回應某些負面傳言，效果也非常不錯，這些回應在各大網絡平臺獲得了很高的曝光度，也澄清了許多公眾的疑問。

倘若，這樣的主動出擊，高調回應，能夠更早一些，在各種負面信息傳播之初就出現，同時通過訴諸法律，震懾某些惡意傳謠者，網絡上關于鐘睒睒和農夫山泉的負面信息也不會如此密集，更不會一邊倒。

所以，鐘睒睒和農夫山泉遭遇的輿論困境，一定程度上，是自身公關和法律行動嚴重滯后所造成的，不能把鍋一股腦甩在相關平臺身上。

互聯網時代的輿論場，其實是一個具有“自凈功能”的言論市場，它給了任何利益方以平等發言的機會，容納各種不同聲音，所以，對謠言及虛假信息具有強大的糾錯能力。有攻就有防，有控就有辨，因此，針對某個人或某個企業的負面信息，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用“他凈”取代“自凈“，把多元聲音變成一元聲音，這種情況一旦發生，無論初衷是多么美好，結局都將極為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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