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創(chuàng)始人貝佐斯說過:他經常被問“未來十年,會有什么樣的變化?”,但很少被問到“未來十年,什么是不變的?” 而第二個問題比第一個問題更重要。
想想身處千變萬化、危機莫測的環(huán)境,鳥獸昆蟲可以用奔跑、飛翔、爬行來逃離危險,而植物幾乎一動也不能動,它們如何應對變化呢?
植物無法躲藏,就得直面問題,學會適應外界的挑戰(zhàn)。它們發(fā)展出了各種奇妙的生存和繁衍辦法,包括一套敏銳的感覺系統(tǒng),以精確地感知多種物理、化學參數的變化,包括光、重力、礦物質、濕度、溫度、土壤成分、大氣壓力等,甚至還能攻擊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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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葉蟻是切割葉子的能手,會傷害小樹,而樹在發(fā)生枯萎的危機時刻,會突然啟動自己的化學武器進行反擊。樹葉會分泌一種毒素,含毒素的葉子被切葉蟻帶回巢穴,能殺死切葉蟻喂養(yǎng)的地下真菌。切葉蟻無意中成了毒素的傳播者,協(xié)助小樹進行了“遠程精準打擊”,讓地下真菌陷入危機。 接著,真菌會發(fā)出信號讓切葉蟻更換食物來源,放棄這棵樹轉向另一棵。
小樹這種釋放毒素的策略,能有效地讓自己保存足夠的葉子進行光合作用,恢復生長。樹的以靜制動策略,的確很高明。
在十億到四億年前演化過程中,為了獲取生存所需的營養(yǎng),對抗溫度和土壤的變化,動物選擇了移動,而植物選擇了截然不同的生存策略,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植物和動物,有很多不同。動物移動,植物靜止;動物快,植物慢;動物排放二氧化碳,植物吸收二氧化碳;動物消耗能量,植物轉化和生產能量。動物擁有核心器官、指揮中樞系統(tǒng),如腦、心臟、腎臟、咽喉等,而植物不能動,假如擁有這些核心器官和中樞系統(tǒng)就非常危險,天敵攻擊任何一處致命部位,都會讓植物喪命,因此植物必須分散這些功能。
雖然植物沒有大腦、眼睛、鼻子,但它們仍然能看、聽、辨別味道,甚至還有記憶能力,只是植物把動物集中在特定器官上的這些功能分布到了全身各處,用全身看、聽、呼吸。植物的結構主要分為根、莖、葉、花、果實和種子六個部分,模塊之間相互協(xié)作,功能分散,無指揮中樞。這種結構可以抵御各種毀滅性打擊,包括被砍枝、被蟲蛀、被移栽、寒冬、火燒、落葉等等。
有指揮中樞的組織,本質上都具有脆弱性。而植物將這些功能分散到各處,更像去中心化的組織,通過這樣的結構性方法巧妙地實現了“反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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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充分利用陽光,吸收水分和營養(yǎng),植物還生長出精密的根系、繁茂的枝葉,不斷向上伸展,向下探索。 為了生存繁衍,還要學習利用陽光、雨水、風,學會和動物昆蟲結盟,不僅和同類植物進行溝通,還要和異類植物共生。互聯(lián)網結構的構建方式,和植物根系結構的構建方式極為相似,這樣的結構實現了穩(wěn)定性和靈活性完美結合,其反脆弱性、抗風險性、韌性和適應性,非常值得企業(yè)等組織借鑒和學習。
集中化,會滋生和加劇官僚化。一個中心化決策的組織,有時確實更高效,但也更容易走向僵化和臃腫。未來的組織,會更像植物那樣,分散化、網絡化,將對外界環(huán)境(光、熱、水等)的感知能力分散到組織的各個細胞,讓中心化組織變成去中心的網絡化組織。
《重塑組織》一書中提出“青色組織”這類新型組織模式,就是一種復雜的自適應系統(tǒng)。這種去中心化、少層級的青色組織,成員之間更傾向于合作、共生,更像植物。植物采取的策略居然和《孫子兵法》不謀而合——“善戰(zhàn)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回到文章的開頭,如果把問貝佐斯第一個問題的人稱為“動物思維”,那么問第二個問題的人則屬于“植物思維”。
達爾文曾說過,“在生物的版圖中,我總是樂于贊美植物“,面對這樣一個變革無時不在的年代,企業(yè)和人,應向植物學習,以不變應萬變,適者生存。人汲取生命的能量,就像大樹獲得水、空氣和大地的滋養(yǎng)。人類雖被賦予雙腿,能到處游走,但如果能時常靜下來,用接受和感激的心對待遇到人和事,而不是以獲取為目的四處奔波,人或許會成為更智慧的生物。
看到這兒,你不妨閉上眼睛想一想,你不變的東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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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個體要有獨特優(yōu)勢,樹也告訴我們:不要忽視社群的力量。
樹雖然不像群居動物那樣可以抱團取暖,但你千萬不要以為樹彼此是不互動的。科學家已經證實:樹也是一種社會性生物。樹單獨生長時,并不會特別茂盛,當很多樹在一起形成生態(tài)系統(tǒng),才更有利于生長。人的成長也一樣,需要社群的支持。
你可能會疑惑:樹既不會說話,也不能移動,它們之間怎么溝通呢?
答案是:能。
科學家在地表之下發(fā)現了秘密:樹木之間會通過位于其根尖的菌根網絡傳輸化合物信號,實現全天候的隨時交流,分享“信息”和養(yǎng)料,各取所需,形成和諧的共生關系。除了根部能發(fā)出化學信號外,樹木還會同時發(fā)送一些電子脈沖信號,原來植物界早就有了“電子郵件”。
山毛櫸母樹和小樹之間,就存在著這種機制。母樹憑借自己龐大的樹冠制造出大量養(yǎng)料,通過真菌網絡傳遞給自己的孩子。表面看上去,母樹的樹蔭似乎妨礙了小樹的生長,但暗地里也給小樹提供了很多營養(yǎng)。如同人類,孩子在未成年之前若能得到父母充分的照顧和愛護,身心各方面都會更健康。職場里也類似,能得到上級輔導培養(yǎng)的下屬,成長得會更好更快。現實中,不盡責盡心照顧孩子的家長,并不多見;但不負責任、放任下屬的上級,卻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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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的母親樹就像組織中的領導者,它們對于森林的交流、保護和感知至關重要。母親樹“知道“誰是它的后代,若遭遇干旱、蟲咬,會明顯有傾向性地給予營養(yǎng)和照顧。加拿大森林生態(tài)學家蘇珊娜·西瑪德(Suzanne Simard)研究發(fā)現:樹木不僅有一種類似于人類的智慧,甚至有一種可能與人類相似的精神品質。母樹死后,還會將自己的“智慧“(你沒看錯!樹有智慧)一代又一代地傳承給自己的親屬,讓它們分辨哪些東西有益,哪些東西有害,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從而讓它們學會適應不斷變化的環(huán)境,就像所有父母都會做的那樣。
樹的“智慧”真的超出了人類的想象,令人驚嘆。
樹之間存在資源和能量的合作,也存在激烈的競爭,從長期來看,在一個良好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合作明顯重于競爭。不僅母樹和子樹之間,其他樹之間也會互相幫助。 森林中,如果一棵樹遭遇干旱、水土流失等危險,會通過真菌網絡發(fā)出信號,附近的樹接到信號就會通過真菌網絡把自己多余的養(yǎng)料傳遞過去。
樹之間還會取長補短,通過相互給予和獲取,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生態(tài)系統(tǒng)與人類社會非常相似,也建立在各種互利的聯(lián)系之上,關系越牢固,系統(tǒng)的適應性就越強。
樹木之間相互連接和協(xié)作,像一個整體那樣運行,而且是個智能系統(tǒng),可以彼此感知和響應。在森林下面的土壤里,樹根與真菌互利互惠,根系上的菌絲(Hyphae)可以穿透地表,以人類難以置信的密度編織成網,形成一張類似互聯(lián)網和人類神經網絡的“樹維網”(Wood Wide Web),所需的養(yǎng)分、水分都能通過它傳遞,樹木之間借此交流信息,守望相助。而“樹維網“的中心是最年長的、粗壯的母親樹,它像社群中的領導者,用強大的力量連接著周圍所有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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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和所處土壤的其他物種、菌群,相互影響,人也一樣。 《晏子春秋》寫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環(huán)境變了,人也會變。很多組織只著急缺人才,卻不知要先改造組織的土壤環(huán)境,這實在是急功近利、欲速不達的行為。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她用如此戲劇化的斗爭,無言卻深刻地提醒著人類。樹,既向上進取,又善于等待,懂得互惠共生,還能適應環(huán)境,不僅能實現生命的傳承,也把自己“活“成一道風景。
樹的種子,一旦落入土中,就抓住機會,孤注一擲,經歷一輪又一輪春夏秋冬,不斷積累、伸展,向下深扎根,向上捅破天,以靜制動,這就是樹的精神。
能穿越周期不斷成長的人或組織,就如同大樹一樣具有強大生命力,它們不像浮萍、藤蔓或爬山虎,而是與大地緊緊相連,準備迎接春夏秋冬和陽光雷雨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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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于2024年12月17日首發(fā)在FT中文網,編輯徐瑾。節(jié)選自《人才基因》一書,湛廬文化出版】
1. 《人才基因》,朱巖梅,湛廬文化,2024年
2. 《森林之歌》,蘇珊娜·西馬德,中信出版社,2022年
3. 《寧靜無價》,程紅,上海人民出版社,2024年
4. 《看不見的森林》,戴維·喬治·哈斯凱爾,商務印書館,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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