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你，我的互聯網姐姐

昨天一早，看到各種群里有人在說大S去世的消息，我第一反應是完全不信。打不倒的雜草杉菜，怎么會就這樣被流感打倒。

我們身處一個沒有距離的世界。雖然這幾年大S回了臺灣，但我仍然能夠被動地知道她行蹤，比如上月末還出席了制作人王偉忠女兒的歸寧宴，被親朋好友簇擁的她依然開心。

當她離開時，所有人都愛她。不少觀眾懷念的是，她給當時懵懂的少女們帶來的全新世界：

“她叫我不要顧忌別人的眼光做防曬，現在我30多歲了，確實比同齡人白、少斑”，還有“她教我睡覺不要壓頭發”，以及“我現在抹護手霜還是要搓49下”。

以前有人說，她一直都是一個要把主導權抓在自己手里的狠人。“做自己”，是她的人生主旋律。在她48年的人生中，絕大多數時候她都做到了。

作為家里的獨生女，她像是我的從未擁有的姐姐，而我是閃著星星眼的小S。

許多來自她的價值觀，我曾經相信過的，現在已經不再信了，曾經認同過的，也有些不再認同了，但我從未懷疑過她的斗志。

01、自信，和一個人的條件無關

小時候，沒有人能逃過《流星花園》。杉菜是我對大S的最初印象，后來這個印象和她本人逐漸重合起來，是因為她和小S一起主持的《娛樂百分百》。

蔡康永評價這檔綜藝是“臺灣版楚門”，全島轟動，“因為沒有人會把家里的事情全部拿到臺面上講”。

大S在娛樂百分百展示她們曾經共享的房間，用一塊紅布分開

那時候她們還是過于年輕的主持人，大S剛滿20歲，小S才18，她們能拿出來說的就是自己，于是就賣力自黑和互相揭短，觀眾天天寫批評信到電視臺，但節目火了。

《娛樂百分百》里，大S公布了自己也知道荒謬的審美標準：瘦到35公斤，眼窩凹陷、嘴唇發白，看起來一碰就會昏倒。也記錄了小S拆牙套、和黃子佼分手，大S與兩任男友酷龍具俊曄、藍正龍的戀情。

我偶爾會去考古這個綜藝，盡管我早就比當時的大小S年紀更大，但是家長里短的事，還是不容易理清楚。可能我們就是不習慣把家里的事跟外人講。這種感覺像是看郭德剛擠兌于謙，有時會有不適，但是還是想看。

在那個神仙打架的時代，很難說大S是最漂亮的明星，更不是業務能力拔群的女演員或者歌手。但她的坦然和好勝，讓觀眾發現，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杉菜，出身貧寒，好勝心強，從未懷疑自己不能實現目標。

我們的文化中，有太多互為矛盾的指引，“我命由我不由天”，反過來看，“命里無時莫強求”；“有仇不報非君子”，但是還有，“宰相肚里能撐船”。

無所適從的時候，徐熙媛那里總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答案，雖然你不一定認同。

在入行前，她因為轉學和媽媽爭執不下，當時媽媽正開車載著大小S在高速公路上，她趁著堵車，留一下句“我的人生憑什么由你決定”，就下車走人，和電影《伯德小姐》如出一轍。

演電視劇出身的大S，不算是天生的電影臉，但她不信命。反復觀察監視器和咨詢前輩意見后，她認為若想自己的短臉出現在大銀幕上，只需將體重維持在42kg。

說到底，大S是一個相信努力正義的人，就像那個年代的人喜歡武俠，相信天道酬勤，勤學苦練終會成功。

02、刀鋒一般的美

在大S前，我的人生里還沒有出現過一個為了變美如此絞盡腦汁的人。在今天，這些行為會被稱為“服美役”。

不過對一個初高中都被要求剪不過耳的短發、灰撲撲地過完了青春期的女孩來說，她簡直就像外星人。

大S的原生膚色接近棕色，曾經被好朋友吳佩慈調侃是“黑肉底”，為了變白變美，大S幾乎是發揮了神農嘗百草的毅力。

大S黑色食物一律不吃，比如巧克力，醬油和咖啡。物理防曬做到極致，出門一定要打傘、戴墨鏡、帽子，或者穿長袖，一周可以用光4瓶防曬霜。大S的原話是“情愿熱死也不要曬太陽”。

大S的頭發護理在當時看來，無比鄭重其事。她有三把梳子，專門梳頭皮的氣墊梳，梳頭發的防靜電氣墊梳，以及梳濕頭發的寬齒扁梳。要用指腹按摩頭皮，頭發要防曬，男朋友不能直接搭肩膀，因為會傷害頭發。

最極端的案例是，為了美白喝抗凝血劑，喝到身體凝血功能不足；戴臍環發炎，不愿意放棄，把挫傷的肉拉起來自己拿剪刀剪掉……

身體似乎是一個沒有感受的工具，可以在她的意志下，自由捏成她最理想中的“完美”模樣。

這某種程度上，也是她其他部分人生的寫照。

大S曾經表示，演戲磨煉了自己的意志力——感冒后會故意不吃藥，看之后會不會發燒，發燒了也不管，就看身體到底能燒到幾度，要燒到幾度人才會徹底倒下。所以，她曾稱自己是苦行僧。

這就是她與世界打交道的方式。她ging在一個信條和原則上，做到極致，用自己的身體，甚至生命為戰場，讓屬于她的信念和心愿，去跟有形或無形的世界碰撞。有時甚至有扭曲現實的力場。

這種驕傲、執著、極致，有著雙面性。

她的愛美，是對身體狀態、事業的極端掌控力，代表著極強的對生命的主動掌控和強大；也是對肉體凡胎，一次又一次地消耗。其他人可以不認同，但也無法實現。

延展到現實，就是一種沒有恐懼的信念。

她會因為聽到門內疑似家暴的聲音而敲門阻止，曾說出“身為女性，要幫助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女性”，“跟所有年輕人講，不管你這輩子做錯多嚴重的事情，只要活下去事情就一定有轉機”這樣的話，是最珍貴的少女。

03、所有人的大姐姐

對于看著《康熙來了》成長起來的年輕觀眾而言，大S理所當然的設定是所有人的“大姐”。

她從小就是家里的“老大”。“我們三個人走進精品店，我和大姐就像是她的丫鬟”，小S說，“我們都想幫大S拿包”。

長大后她習慣做所有人的老大。她和小S在華岡藝校時期組成的“七仙女”姐妹淘，后來成為了臺灣娛樂圈的一個知名小團體。

當然，她的“大家長”習慣有時也被認為過分，因而產生了各種愛恨情仇的八卦。不過，在她離開的當下，這些數十年的朋友終究還是歸攏到了一起。

在這個圈子里，大S從戀愛、工作這樣的大事，到makiyo睡覺不卸妝不愛涂防曬、范曉萱愛駝背、阿雅小腿粗能不能穿牛仔褲這樣的小事，都幫姐妹們分析定奪，最后在節目分享。

而華娛衛視在2005年將《康熙來了》引進到內地后，更是影響了很多還不太懂時尚和愛美的內地年輕人。

畢竟那時候，中國加入WTO不過4年，北京的房價還是4000元一平方，互聯網的流行語是大蝦美眉，電視里播的是超級女聲。

一個網友回憶說，“我初中的時候擁有了人生的第一臺手機，是朵唯女性手機，書架里放了她的書，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很胖很丑，每天邊吃飯邊看她的書，希望自己能成為像她那樣時髦又漂亮的女生。”

而在那個大家多多少少還有些端著的時代，大S第一個跑出來說，每個女藝人都有自己偷藏起來的美容秘訣，但是她只要看到漂亮的女明星，就會追著對方問，事無巨細，連怎么磨腳皮都可以分享出來，讓大家都能變美。

對于每天都穿著統一校服，偶爾還想搞點殺馬特的年輕人來說，女明星分享具體到放屁拉屎級別的坦誠是罕見的。

蔡康永問她，不怕被追上嗎？她說不會，每個人都是不同的，都有適合自己的產品。蔡康永再問，那如果碰到完全不喜歡打扮的人呢？大S說，“那我會覺得她很自然”，她討厭的是看到一些女生想變美、花了很多錢，但還走了彎路。

大S不是沒做過蠢事，她也不怕分享自己的糗事。她就像一個自己也還很懵懂的姐姐，在面對青春期的各種苦惱進行了無數失敗的嘗試、成功了一次以后，馬上轉身告訴自己的妹妹，“喏，這些蠢事我都干過了，你就別干了”。

在此之后，隨著大家吃飯時在油管、B站、愛奇藝各種流媒體平臺上不斷反芻《康熙來了》，她的金句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一代人的護膚認識、審美喜好，甚至是世界觀。

她給大家帶來的理直氣壯和無所顧忌，是學會自愛：“如果想要成為美女，就是要讓別人潛意識里覺得你是一個美女，所以要多夸自己，相信自己就是無敵大美女！”

直到生命的最后幾年，她也和年輕時一樣，保持絕對愛美、坦誠和死ging。她離婚的時候發微博說要找回自己，但也記得說“你們也是”，又是一種我做了蠢事，你們別來的話語。

謝謝你，我們的互聯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