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此時的湖南張家界景區,人們都在靜候一場大雪,因為隨之而來的滑雪項目能將景區從淡季里喚醒。
然而今年,這片沉寂的深山,先一步被人聲與流量點燃——10月8日,張家界“七星山杯”極限荒野求生挑戰賽拉開了第二季的帷幕,借助著對主要參賽選手進行直播、短視頻切片宣推,陡然掀起了超過200億次的瀏覽熱浪。潑天流量,就此砸中了活動承辦方張家界七星山景區和一群原本平凡的“荒野求生者”。
不過,隨著寒潮如期而至,第二季張家界七星山“荒野求生”挑戰賽在12月11日宣布提前結束,8名參賽者平分48萬獎金。與此同時,其它多地的“荒野求生”賽事也接連被按下暫停鍵。
屏幕上荒野挑戰雖已落幕,現實中的考驗卻接踵而至:走出荒野的選手,如何改寫命運?景區如何留住這潑天流量?辦賽跟風者蜂擁而至,這條“荒野”賽道,又該如何扎根生存?
沒想到一語成讖:比賽提前結束
本報記者探訪選手們的最后一周
12月的張家界,氣溫降到了10攝氏度以下,深山里更冷,選手們不得不穿得更厚了:里面一件輕薄羽絨服,外面還要再套一件沖鋒衣。
決賽所在的場地在七星山深處,位置頗為隱秘,灌木叢生、植被茂盛,只有一條剛被踩出來的小徑,平時罕有人至。12月9日,記者到達這里時,8位選手還在進行著一場“求生”的較量。
選手“苗王”的庇護所在山坳的最前面,這里被其他的選手戲稱為“前臺”。記者來到時,他正在庇護所內休息,身體似乎有點疲憊,不愿與人多說話。網友們都稱贊“苗王”很有“荒野求生”經驗且動手能力較強,他的庇護所巧妙利用了一個山洞,外面用棕櫚葉覆蓋,里面還有通風的“壁爐”。走進去雖然光線不好,卻很暖和。
![]()
選手“苗王”的庇護所。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建哥”是被網友稱為“實力數一數二”的選手。他的庇護所甚至可以用“考究”來形容,洞穴之外,還有搭起的兩層茅草屋。洞穴被用作天然的睡袋,茅草屋則用來生火做飯、儲存食物,他還在附近用棕櫚葉搭了一個廁所。
![]()
選手“建哥”的庇護所。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在決賽現場,記者還見到了“道友”“蜜蜂哥”“熊二”“老六”“歸途”“韋山”,他們整體狀態還都不錯。
![]()
正在抓螃蟹的選手“道友”。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正如“蜜蜂哥”所說,競爭對手能熬多久他就能熬多久,如果能熬到節目組說“算了算了,你們都并列冠軍”了最好,還能回家過個好年。
![]()
選手“蜜蜂哥”。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沒想到一語成讖,12月11日晚上,張家界七星山“荒野求生”挑戰賽組委會突然宣布,因為極端天氣原因,比賽提前結束,8名選手每人得6萬獎金。
在下山休整的房間里,“建哥”與“蜜蜂哥”的臉上難掩失落。“我的遺憾,是很想得冠軍,沒得冠軍。”“蜜蜂哥”嘆了口氣,“這點獎金,不夠蓋房子,回去得繼續打工攢錢。”
流量興奮源:賽事與參賽者會
是改變與成長的雙向奔赴嗎
撤出賽場的第一頓熱飯,“苗王”連吃了三碗米飯、三碗熱湯,胃里的空落終于被填滿;“道友”想念著家鄉炒粉,細細一算,他們在山里熬過了50多個缺少煙火氣的日夜……
![]()
張家界七星山景區。官方供圖
熱騰騰的飯菜背后,更是爆火的流量。
“最開始,就是想給新景區添點動靜,真沒敢想能火成這樣。”張家界七星山景區總經理田健兵的語氣里依舊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流量來得洶涌而急促。12月8日,選手“林北”的直播間里,實時在線人數沖上了18.6萬。一小時內,五百多萬人涌入直播間。從10月到12月,“荒野求生”相關話題不斷發酵,總瀏覽量突破200億。最多時,熱搜榜上同時掛著六七個相關詞條。
![]()
選手“林北”的直播間。網絡截圖
田健兵常被追問同一個問題:到底為什么火了?
“這里沒有劇本,沒有精致的濾鏡。鏡頭里的臉沾著泥,手上磨出了新繭,但一雙雙眼睛里,都晃著一股不肯熄滅的光。”田健兵分析,是遠離算法、未經修飾的生存瞬間,擊中了屏幕前無數人的內心,
“看他們生火的樣子,就像看見自己咬牙硬撐的日子。”一條網友的評論,道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
選手“張老六”。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比賽已經落幕,但改變,才剛剛開始。
往年11—12月的旅游淡季,今年卻“淡季不淡”。田健兵介紹,張家界七星山景區游客量同比增長了297%。許多游客是循著選手直播的路線而來,臨走時,不忘帶上幾份土特產。
趁著這波關注度,田健兵的腳步更忙了。他帶著團隊計劃在山里建設專門的荒野求生基地,開辟生態體驗線路。他心里盤算著“荒野求生”產業化運營的路徑,既想接住眼前的熱度,也想為景區的未來鋪一條更踏實的路。
七星山景區設立了百萬元基金,扶持選手們在自媒體領域走得更穩。不少選手已與景區達成深度合作,繼續向外界推介張家界的山水。
“流量或許會退去,但在荒野中收獲的堅韌、勇氣與希望,是永遠的。”賽后,許多選手感慨,一場關于改變與成長的雙向奔赴,還在繼續。
如何補好荒野辦賽“規范”
這是另一場“求生”摸索
最后8名決賽選手撤離荒野的第二天,寒潮如約席卷張家界。
空曠的營地只剩獵獵作響的芭蕉葉與熄滅的篝火余燼,曾讓數百萬網友圍觀的“荒野求生”賽場,終究歸于寂靜。
短短半個月內,云南、貴州等地同類賽事接連停擺,刷屏的“鉆木取火”“搭建庇護所”畫面淡去,留下的是大眾對賽事“野蠻生長”的深思。
![]()
選手“熊二”的菜地已經發芽。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田健兵比誰都清楚,這場持續50天的賽事能夠安全運行,靠的是“不計成本”的投入——第二季累計支出超500萬元。這份投入甚至體現在細節上:因山區氣溫驟降,決賽場地不得不從海拔1400米的山頂移至山腳。選手與工作人員比例達到1:20。醫護人員每日上山監測選手身體狀況,救護車24小時待命。
![]()
醫生正在進行每日的體檢。潮新聞記者 吳越 攝
即便如此,面對突來的寒潮,他們還是只能選擇停賽。
田健兵坦言,這類活動的成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除了品牌與場地,更離不開系統保障與社會監督,“可以參考,但簡單復制很難走遠。”
如今,田健兵的辦公桌上堆著厚厚的復盤資料。第三季“荒野求生”挑戰賽已有十余萬人報名,但比賽時間至今未定。“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開賽,是把規則立起來。”他說,賽事怎么分級、醫療評估標準是什么、生態怎么修復……這些問題都需要明確答案。
業內人士指出:“目前‘荒野求生’賽事處于監管的模糊地帶,它既非嚴格意義上的競技體育,也不同于一般的戶外旅游。亟須將其作為新興高風險體育項目進行界定,明確主管部門,制定基本安全標準。”
![]()
決賽現場入口處。潮新聞記者 朱高祥 攝
這意味著,在“荒野求生”找到持久的生存模式之前,必須先為它在規則世界里“求生”。張家界七星山選擇先完善規則、建立標準,而非倉促重啟賽事。這種“慢下來”的態度,恰恰體現了對賽事和選手的責任擔當。
就像山里的樹木——只有把根扎進石縫深處,才能迎著年復一年的山風冷雨,在荒野中挺立,生生不息。
潮新聞記者吳越 朱高祥
(來源:潮新聞)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