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會“聯俄制華”嗎？

洋人論勢不論理，彼以兵勢相壓，我欲以筆舌勝之，此必不得之數也。

——李鴻章《籌議海防折》

近日，有一種論調很流行：特朗普放棄烏克蘭，是為了“聯俄制華”，是在下一盤大棋。冷戰期間，美國就曾“聯華制蘇”，如今放棄烏克蘭，說明美國延續了英帝國的“離岸平衡政策”（offshore balancing），要開始“聯俄制華”了。

想法很好，可問題是，特朗普所表現出一切跡象都和“離岸平衡”沒有關系。只要翻看近代史上的英國外交檔案，看看那些老牌帝國主義外交官的措辭，就知道“離岸平衡”根本不是特朗普這樣玩兒的。所謂“平衡”是和稀泥的藝術，要點到為止，留足后手，隨時用一頭牽制另一頭。

俄烏戰爭已相持三年，本就處于平衡狀態，兩大陣營有對立之勢。即使特朗普想從中取勢，也大可作壁上觀，沒必要對烏克蘭趁火打劫，對盟友百般羞辱——俄羅斯只占東大對外貿易4%，而歐盟占了12.8%，如果特朗普想制華，那么更應該聯歐而不是聯俄。

特朗普烏克蘭政策表現出來的，不像是什么離岸平衡政策，反而是無底線地討好俄羅斯。

對此有人認為，特朗普之所以討好俄羅斯，是因為他是克里姆林宮安插在白宮的間諜、特朗普特別崇拜普京。這類觀點非常庸俗，不過是把“忠奸史觀”投射到國際問題上，不值一駁。

其實，特朗普討好俄羅斯根本原因是想獲取更多權力。

很多人說特朗普已經成為了美國總統，權力已達頂點。但顯然特朗普志不在此，無論是2020年不承認敗選、2021年國會山事件，還是近期的種種小動作。都暴露出特朗普內心里對美國現有的這一套并不認同，只視為對其權力道路的阻礙。特朗普想當的不是總統，而是元首。可就美國當下的體制而言，實現這一野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有一種例外，那就是特朗普兌現“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口號，成為全美國的英雄，在民眾的歡呼中徹底打垮、壓倒美國的建制派。

如何“讓美國再次偉大”？關稅、貿易戰、制造業回流都是幌子。

特朗普的真正思路是吞并一到兩個幾乎無反抗能力的地區，如加拿大、格陵蘭或巴拿馬，以換取支持者在未來的“革命”中堅決站在自己一邊。在基礎教育缺失，長期奶頭樂的浸潤下，大多數美國人其實很愚昧。他們看到美國疆域變得更大了，就會相信美國再次偉大了，并歡天喜地地支持特朗普破壞美國機制，而當民意站在特朗普一邊，憑美國目前民粹主義的勢頭，建制派將毫還手之力，除非冒著內戰的風險刺殺特朗普——如歷史上布魯圖斯（Brutus）刺殺凱撒一般。

不過，多算一步的話，建制派恐怕不會承擔內戰的風險，美國建制力量的利益與高科技公司、軍工、醫療企業高度綁定，特朗普要的是權力，不是重新分配蛋糕，他本身就是這個利益集團的一份子，建制派很有可能與其勾兌。因此，特朗普想獲得無限權力，阻礙不在國內，而在國際社會。

19世紀以后，世界秩序的實質是強權政治，強權政治依靠的是軍事力量。正如尼克松在《領袖們》中所述：“當今的世界上，支配外交事務的是赤裸裸的強權政治”。之前在全球化時代，經濟強大但軍事弱小的西方國家尚可以描眉畫眼，唱唱高調，發揮一定國際影響力，而一旦全球化終結，各國明火執仗瓜分利益時，軍事實力弱小的西方國家在國際事務上的話語權將大大降低。

未來特朗普想蠻干動武，他唯一顧慮的是俄羅斯和東大站出來反對，這將引起整個國際社會附和，事情也將非常難辦。反之，一旦俄羅斯等大國默認，那么東方體系的國家都會默認。其他西方國家出于道義會嚷嚷幾句，但由于軍事上受美國保護，實際上起不到什么作用。此次俄烏戰爭徹底暴露了歐洲的軟弱，城門失火，尚且貪圖享樂，遲緩武裝，可見未來在更遠的地區發生戰火，歐洲不會有更多的實質性支持。如此一來呢，“讓美國再次偉大”就大概率可以兌現。于是，在特朗普的算盤里，問題的關鍵就在東方而不在西方，在強國而不在弱國。換言之，他的中心思路是聯合大國出賣小國，聯合強國打壓弱國，聯合底層沖擊建制，最終實現美國的威權化——這是目前唯一可以串聯起所有信息的線索。

放棄烏克蘭或許只是個開始，為了軟化東方的立場，特朗普很可能在未來做出更多實質性讓步。當然，無論他怎么折騰美國，我們都要保持定力，站在世界發展潮流一邊，站在維護國際秩序一邊，做好我們自己的事。“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作者簡介：自由的海豹 ，歷史學博士生。